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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徐思嫣无形中的一唱一和令皇后噎了声。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个外人, 皇帝莫名的暴怒更令她不寒而栗。

于是殿中短暂地安寂了几息,安寂之后, 皇后强笑着做了两句辩解, 道自己“只是关心悦贵嫔的身子”,“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言毕就讪讪告了退。

身边的宫人们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直至她退出霜华宫的宫门,听琴才不忿道:“悦贵嫔的孩子自己体弱活不下来,陛下冲娘娘发什么火……”

皇后闻言冷笑:“你当他是为着悦贵嫔和孩子么?”

听琴一愣,望了望皇后, 又低下眼睛:“奴婢愚钝。”

“这是还念着冷宫里那位呢。”皇后心生讥讽, 但想到徐思婉已是万劫不复,那股讥讽就又变成了一种胜利者的得意, “由着他想吧, 徐思婉横竖是不可能出来了,他发脾气也没用。你一会儿去告诉莲美人和妩宝林, 就说陛下这两日心情都不会好,让她们小心侍奉,多尽尽心。”

“诺。”听琴应声,皇后不再多言。

她自问了解皇帝, 了解这位相伴多年的夫君。他素来是“深情”的, 但归根结底, 还是薄心寡性的。

于他而言,后宫佳人皆不过是玩物。吴昭仪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也没见他多么在意。得宠如林氏, 也是说杀就杀了。

如今被废入冷宫的徐氏, 便也不值得她费什么心了。在皇后看来, 皇帝如今对徐氏这般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徐氏入冷宫乃是为了太后,并未获罪,他必要做出一阵子的痛苦难过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后宫美眷那么多,他的这份深情势必维持不了多久,他将徐氏抛之脑后只是早晚的事。

与其在意这些,她倒不如在意一下皇帝言辞间透露出的不信任。

皇后思及此处,眉心跳了一跳。

成婚数年,皇帝从未对她有过这样的不信任。可方才那些话,乍听似只是气恼之下的口不择言,细想却带着一股深深的怀疑,像是觉得她在刻意地针对冷宫徐氏。

不错,她的确在针对冷宫徐氏。哪怕入了冷宫就断无出来的余地,死人也比活人更让人安心。所以,若没机会杀冷宫徐氏便算了,她不想费太多工夫,但若有送到眼前的机会,她当然要试一试。

只不过,若因此引得皇帝生厌就不值当了。皇后静心想想,就将此事做了罢。

听琴的声音在此时又响起来:“悦贵嫔也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先前在娘娘面前做得一派乖顺,如今倒又顾念起姐妹之情来,娘娘该让她知道知道轻重才好。”

“再说吧。”皇后沉了口气。

打从徐思婉进了冷宫,徐思嫣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时时处处只念着这个姐姐了,她心里也不安生。可眼下皇帝既然还念着当姐姐的,她就不能动这个妹妹,忍着恶心也得粉饰太平。

皇后这般想下去,愈发觉得心累。末了迫着自己去想了想皇长子近来的长进,心情才可算好了些。

然而这份松快也并未持续太久,她回到长秋宫不到一个时辰,就听说皇帝哄好悦贵嫔后便回了紫宸殿,晌午时分前去陪伴皇帝用膳的却并非她之前有意提点的莲才人和妩宝林,因为莹淑媛早她二人两刻先入了紫宸殿去,皇帝见了她,自然而然地就不再见别人了。

皇后于是又头疼起来。她发觉莹淑媛近来愈发不知收敛了,勾引起圣心来总有百转手段,明明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将一众新进宫的如花似玉的小嫔妃都比了下去。

但万幸,莹淑媛一直没有孩子。就连与她还算交好的悦贵嫔的孩子也死了。

.

冷宫。

徐思婉夺这个孩子原只是一时兴起,因为在冷宫横竖也没事干,不如闹出些事端看看热闹。

眼下孩子真抱过来,她却发现还挺有趣的。

她之前为保自己平安,入冷宫前特意求了皇帝的旨,要求除却自己身边的宫人之外,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她住处的方圆数丈之内。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般安排无形中也为这孩子做了遮掩,让她得以暂且将事情瞒着。

只不过事情既要瞒着,吃穿用度上就有了些麻烦。孩子的一应东西都是没法直接要的,除却人乳有路遥一日日送来,余下的东西都需他们自己自己想办法。

这其中,襁褓一类的还算好办,让花晨她们多做些针线活便可,摇篮却就让人头疼了。

最后,是唐榆借口要在屋里修修补补,使银子与尚工局讨要了些木料,又与张庆、小林子、小哲子一起闷头琢磨了三天,好歹自己打出了一方摇篮来。

之后的日子,平静祥和。徐思婉除却偶尔操心一下宫外的事情,将大把的事情都花在了这孩子身上。

八月十五,是她给孩子定的生辰。她在这日给孩子取名“念珺”,念是思念的念,珺字既作“美玉”,也与君字字音接近。

念珺,念君。

待得有朝一日他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必定以为她在一直想他。

有孩子陪伴的日子,似乎比从前过得快了一些。弹指间一载过去,徐思婉听闻南方闹了蝗灾,如法炮制地又托唐榆取了钱,挑了几处地方送去。

上一次送去蜀中的那些钱,如她所料引得真正缺粮少钱的灾民们群情激奋,一时间闹出了几场动乱。只可惜百姓们手无寸铁,闹事也难形成阵仗,被官府轻易压了下去。

但不妨事,她就像一个田中播种的农人,有的是时间在这天下一点点撒下哀怨的种子。那些没得到钱粮的县镇会因为这样的不平生出许多猜忌,会想朝廷是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富裕、交得税银不够多就视他们如草芥,亦或怀疑朝廷原是拨了同样的钱粮的,只是被当地的父母官贪了去。

不论他们想哪一种,都在动摇大魏的根基。

而她甚至不必担心这些安排会伤了她,因为赈灾时能让父母官烦心的事情多如牛毛,一间镖局好心地自掏腰包去捐些东西,不是什么大事。

其中,就算有几个远见卓识的官员意识到这样会有多深远的影响也不妨事,左不过是那些东西不好再捐,就地变卖便好了。善心捐助,放到哪里都要受人称颂,总也不至于坐罪。

哪怕是宫里过问起来,她都不怕。

没有人会怀疑她会有意动摇江山,若因此惹出乱子,左不过就是她的“妇人之仁”没用对地方而已。

皇帝更不会随意怀疑,让他意乱情迷的枕边人竟是一条毒蛇。

是以为着这场蝗灾,徐思婉又挑灯夜读了几日的地方志。唐榆多数时候都会陪在她身边,她若有拿不准的地方,也好有人能聊上一聊。

一日读到半夜,念珺打着哈欠醒来。

她近来刚满一岁,觉睡得比刚出生时少了不少,但醒来也不闹,眼睛一转看到母亲坐在不远处便很安心,便撑坐起来等着。

等了半晌,见徐思婉还是没有反应,念珺才扒着摇篮的围栏站起身,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娘——”

徐思婉这才回神,赶忙起身抱她。唐榆快她一步,一把将念珺从摇篮中抱出来,又后退几步落座回茶榻上,抬手抚过念珺的额头:“醒了?叔叔陪你玩。”

念珺吧唧着嘴巴看一看他,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叔叔”,然后就乖乖地在他膝头坐了下来。徐思婉衔笑看看他们,想了想,就放下书,道:“她大概饿了,我去把蛋羹给她端来。”

唐榆闻言便说:“我去吧。”

“不妨。”徐思婉没多言,举步就出了屋门。行至院中她下意识的隔着窗纸一望,冷不防地看到他抱着孩子的背影投在窗纸上。

若她真能别无所求地嫁一次人,这大概会是她想象中的夫君的样子。

不过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徐思婉端着蛋羹回到卧房,房里已经一片混乱。

她拎裙迈进门槛时先是听到念珺在兴奋地笑,本也不自觉地笑出声,抬头却见念珺头朝下被唐榆拎着。他双手虽架着她的腰抱得挺小心,还是吓得徐思婉花容失色:“唐榆!”

她信手将蛋羹往门边的矮柜上一放,几步冲过去抱住念珺。念珺傻呼呼地还在笑,徐思婉气得狠狠一推唐榆:“你做什么!她还这么小呢,你也没点轻重!”

“没关系啊。”唐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含着笑,抬手敲敲念珺的额头,“念念最喜欢这样玩了,对不对?”

念珺一脸真诚地点头。

“胡说八道!”徐思婉狠狠瞪他,抱着念珺坐回茶榻边哄了哄。不待她抬头再寻觅那碗蛋羹,唐榆便将蛋羹端了来,放在她手边的榻桌上。

念珺果然饿了,小手一指蛋羹,吐出一个字:“吃!”

唐榆立在她面前眯眼:“不给你吃。”

念珺听懂了,小眉头皱起,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唐榆笑起来,伸手就又将她抱起,“来吧,叔叔喂你,你娘还有事没忙完。”

念珺不记仇,这就又高兴起来了。徐思婉于是接着读她的书,唐榆一口口地喂念珺吃蛋羹。吃了小半碗,念珺心满意足地再度睡过去。唐榆怕抱着她挪动会再惊扰徐思婉读书,索性就一直这样抱着,等到徐思婉读完手头的地方志再抬起头时,念珺已不知睡了多久。

“定了?”唐榆看看她。

“嗯。”徐思婉起身绕到他面前,接过念珺,放回摇篮里去,“我记得吉源山里的几县,早先闹出过谋逆的传闻,只是没查出什么。”

唐榆颔首:“有这事。”

“无风不起浪。”徐思婉笑笑,“这回的蝗灾,听闻吉源山一带也受了灾。你让镖局送粮送钱过去,再多送些铁器,锅碗瓢盆都可以,随他们怎么用。”

若他们得了东西之后愿意重新锻造成刀枪剑戟,和他们的镖局可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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