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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样的话。”徐思婉笑容不变,“昨日陛下还提起你呢,你若不去见一见他,倒让他生气。”

“生气”这两个字如料击中了元琤的弱点,从小不被善待的孩子多会察言观色,怕极了长辈生气。

他于是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徐思婉再度问他“一起去用个膳,可好?”的时候,他立刻小脸紧绷地点了头。

徐思婉只做不知他心中的惊惧不安,见他点头就不再多哄什么。对齐轩的孩子,她到底是生不出多少善意的,能这般悉心照料念珺,是因为在她眼里,徐家的血脉更为重要。

徐思婉便着人去向肃太妃回了话,说让元琤在她这里多留一会儿。肃太妃如料没有异议,倒让人送来了几身元琤的衣裳,道是小孩子顽皮,怕玩脏了衣裳没的换,总要事先备下。

但元琤最多不过在她这里待上半日,若只为玩脏了更换,最多两身怎么也够了。徐思婉看着肃太妃送来的那七八身衣裳,心里清楚她的意思,就着花晨去回话:“你去告诉肃太妃,大可不必这样麻烦。本宫这里有许多新得的衣料,改日会让尚服局依着元琤的身量做几身新的留下。”

这样一来一往,肃太妃自会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你情我愿”,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想来不必她去多费口舌,肃太妃就会找个合适的契机向皇帝开口,她只需等就好了。

傍晚时分,徐思婉带着两个孩子一同离开了披香殿。因披香殿离清凉殿极近,她便未乘步辇,只当悠哉地散一散步。

念珺一贯活泼,招呼着唐榆和花晨跑在前面,一路躲躲藏藏地疯闹。元琤则明显地性子沉闷,一路都低着头,一语不发地跟在徐思婉身侧。

徐思婉亦无心与他多搭话,就这样沉默地往清凉殿走。

眼见清凉殿离得不远了,念珺眼睛一亮,喊道:“看谁先到!”

说完就一拎裙摆,欢呼雀跃地朝清凉殿飞奔。

唐榆和花晨心领神会,作势提步追她,却始终比她慢上一步。待离清凉殿更近一些时,二人就将脚步压得更慢了些,念珺未有察觉,自己铆足力气冲进殿门,才终于松了口气,气喘吁吁地扭头看他们。

唐榆弯腰支着膝盖,假作也跑累了,笑言:“公主赢了!”

念珺欢呼雀跃,望见徐思婉离得还有很远,远远地喊起来:“娘,你快一点!”

“来了。”徐思婉扬音笑应,身侧的元琤却打了个哆嗦。

天子寝殿不是能这样吵嚷的地方,他曾因为差不多的缘故被父皇责备过两次,从此再也不敢了。

可念珺哪里知道这些,等徐思婉应完声,她便注意到唐榆与花晨都不再上前,歪着头又喊:“你们进来呀?”

他们却不能进清凉殿接着陪她疯,唐榆便摇摇头:“跑得累了,我们寻个地方歇一歇,公主也歇歇。”

念珺不解道:“那进来歇嘛!”

话音未落,她猛地被人从身后抱起来。念珺吓坏了,惊声尖叫,皇帝将她抱稳,手指在她眉心一敲:“让朕看看,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疯?”

念珺到底和他还不熟,一看是他,就用力挣扎起来:“放下!”

“不放。”皇帝轻笑,遂扫了眼正慌忙施礼的唐榆与花晨,随意道,“去侧殿喝茶吧。”语毕就抱着念珺大步流星地往内殿去。

便是上等的好茶,在宫里也不值什么。但被天子亲自赏茶的宫人,阖宫里大概也数不出几个。

唐榆与花晨哑然,忙道:“谢陛下。”

又过片刻,徐思婉不紧不慢地走进清凉殿时,还在外殿就听到念珺在放声大哭。

她听得一怔,脚下不禁走得快了,步入内殿,便见皇帝蹲在殿中,手足无措地望着念珺。念珺站在立在几步外的地方,朝着他哭喊:“你别过来!”

眼见徐思婉入殿,念珺就像看到救星,一下子朝徐思婉跑来:“娘——”

“念念。”徐思婉俯身将她拥住,见她哭得既认真又难过,赶紧心疼地将她抱起来,念珺立时哭得更凶了,指着皇帝告状:“念念不让抱,父皇非要抱!”

“……”皇帝局促地咳嗽,徐思婉摒笑,边睨她边哄念念:“好了好了,下次让父皇和念念打商量,念念高兴才给抱,好不好?”

念珺惯是不高兴时闹得厉害,哄却也好哄。一听下回可以商量,哭声就低了,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委委屈屈地伏到徐思婉肩上。

徐思婉乐不可支,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给她讲道理:“下次不许对父皇这么凶了哦,我们有话好好说。你看,父皇可凶过你么?”

念珺不吭气,小脸在徐思婉肩头蹭着,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脖子。

好委屈哦。

徐思婉一阵心软,笑意勾起来,抱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

她这样一走开,皇帝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元琤。

元琤拘谨地一揖,皇帝面上的笑意瞬间淡去了大半,睇了眼元琤,话却是问徐思婉:“怎的带他一道来了?”

徐思婉给念珺抹着眼泪,从容道:“他陪念念玩了大半日,臣妾总不能扔他一个人在披香殿用膳,便正好带过来一起。”

齐轩眉心浅锁,却到底没说什么,吩咐了王敬忠一句“传膳吧”,便转身走向御案,独留元琤惊慌不定地立在那里。

徐思婉见状朝他招手:“来,布膳还要一会儿呢,我们一起等等。”

元琤稍微松了口气,走到徐思婉身边。念珺已不哭了,只是抽噎一时还止不住,蔫耷耷地伏在徐思婉怀里一声声地吸气。

元琤看看她,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他一直知道父皇不喜欢自己,肃太妃便安慰他说,是因为父皇见他的时候太少,日后慢慢会好起来。

可如今的这个妹妹……宫人们都说她是“新来的”,从前从未见过父皇的面,他以为她的处境会与自己一样,谁知,父皇待她也这样好。

倒是倩妃,待他还不错。虽然不及待妹妹那样好,但比父皇温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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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殿。

皇后自从倩妃出了冷宫,就一直缠绵病榻。皇长子有孝心,近来每日都来陪伴皇后用膳,也只有他在的时候,皇后气色才会好些。

今日晚膳的时候,皇后提及了为他挑选皇子妃的事。其实这事皇后做不了多少主,因为皇帝的心思已很明白了,要立他为储君,定立的皇子妃实则也要合太子妃的身份,其中牵涉甚多,皇后也不好多言。

所以母子二人聊起来也只是聊聊,这样的闲谈却让人欣慰。皇后说起皇帝提过的几个人选,个个门楣极高,更有两位与皇后同出一族,乃是本家的姑侄。

皇后舒气地小道:“等这事妥了,旁的烦心事便也都不值一提了。”

“是。”元珏含笑。

数步外珠帘一碰,弈棋进了寝殿,抬眸一见殿中正一派融洽,就想将外头的事情忍了不说。然而皇后却看过来,问她:“怎么了?”

“……娘娘。”弈棋噎了噎,躬身上前,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倩妃娘娘适才带着皇次子和宁福公主一同去清凉殿用膳了。”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犹如惊雷在殿中一砸。

皇后的面色骤然发白,皇长子亦脸色一变:“二弟与倩妃很熟么?”

弈棋垂眸:“昨日众嫔妃为着倩妃册封的事前去问安,肃太妃就让皇次子也去了。今日一早,皇次子身边的乳母又带着皇次子去了披香殿,一留就是大半日。”

伴着她的话,皇后的呼吸一阵阵急促起来。

倩妃不是省油的灯,占尽了皇帝的心,让她身为中宫也觉得不安。可她一直还能让自己放倩妃一马,便是因为倩妃始终没有儿子。

宫里的女人没有儿子,总归是没有太好的出路的。宁福公主再得宠也得不到皇位,待得皇帝驾崩、新君继位,大可以送出去和亲,倩妃也就再也没有倚仗了。

可若她得了皇次子,那就不同了。皇次子是不得圣心,但倩妃是个妖孽,她只怕皇帝爱屋及乌。

皇后怔然摇头,良久之后,再度看向弈棋:“你去……将这事透给芳昭容。让她知道,日后只怕连皇次子都能压她的儿子一头了。”

“诺。”弈棋福身,皇后又看向元珏:“你近来也要多去清凉殿走动。功课不能落下,但父子之情也不能淡了。”

“儿臣明白,每日都去向父皇问安。”皇长子颔首,神情恭顺,心神却不宁。

母后到底身子已经太弱,心力不支,没心思谋算太多了。

倩妃想谋得皇次子,只告诉芳昭容有什么用?芳昭容的儿子才两岁,上面又还有他这个嫡长子压着,芳昭容一直也没有多高的斗志。

想阻止倩妃成事,只能他自己尽心了。

元珏沉吟着给母亲夹了口菜,心念转了几转,不想她多担心,就只笑道:“母亲适才提到太傅家的孙女可为皇子妃人选,儿臣也有日子不曾去太傅府拜访了,正好趁着重阳将近,可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