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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女依言将木匣打开,取出其中的描兰花白瓷盒,只打开盖子看了眼就笑道:“这是极好的药膏,太嫔且放心用便是。”

“多谢。”顾燕时含着笑,心弦却又颤了一颤。

欺负完了,又给个甜枣。

顾燕时不再说话,医女认认真真地帮她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告退。她在医女离开后自去沐浴更衣,回房后,兰月已寻了上好的细绸,将药膏抹在上面,仔细地缠到顾燕时胳膊上。

细绸平整地缠好,兰月边在尽头处打结,边是一叹:“这细绸又结识又轻薄透气,放在几日前咱们见都见不着。若能得上两尺,必要好生留着给姑娘裁两件贴身的小衣才好。可适才奴婢去库里一看,竟足有七八匹放在那里。想来该是尚服局那日来时一并送来的,觉得这等东西不值一提,都没往姑娘眼前呈,就直接记档送进了库中。”

顾燕时还在回思白日里的事。岚妃的死状像一道咒,冷不防地就会撞入脑海,将她的思绪全然禁锢在上面,满眼都只有那幅可怖的画面。

恍惚之中只听兰月说:“……九重宫阙,果然还是陛下的心意最要紧了。”

顾燕时一愣,抬眸:“什么?”

兰月好似也一怔,亦道:“什么?”

顾燕时滞了滞,摇头:“没什么。我睡了,你也早点歇下吧。”

兰月明眸中一片担忧:“姑娘明日还要去弹曲儿么?”

“去。”顾燕时垂眸,“不去能怎么办?”

“可其实……”兰月想说什么,言至一半却咽回去,低头深福,“奴婢陪姑娘去便是。奴婢告退。”

顾燕时看一看她,一时想追问,想一想又罢了。

——她左不过就是想说,可其实即便这样日日去弹曲,账也还是还不清的。

怀着满心纷扰,顾燕时沉默地上了床。兰月与玉骨将卧房中的灯火一盏盏熄灭,黑暗之中只留一片安静。

这样安静的夜晚于顾燕时而言原是难得的。从前做太贵人时,那么多人挤在一方院子里,那地方原又是宫人们的住处,房舍修得并不多么讲究,夜里隔壁有人咳嗽一声都听得到,总难睡得安稳。

但如今,她同样睡不安稳。

岚妃死时的画面在脑海中循环往复,酸痛的双臂也不舒服。她便在半梦半醒间辗转反侧了彻夜,约莫到凌晨才终于睡得熟了。不过多时,又到了起床的时候。

顾燕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若无意外,她每日醒来的时辰都差不多。

是以在她睁眼后不久,熟知她习惯的兰月就领着宫女们进了屋,端着铜盆、帕子服侍她盥洗。

她脑中浑噩,好半晌都只由着她们摆弄。待得洗完脸漱过口,兰月见她还怔怔的,边扶她去妆台前落座,边小心道:“姑娘这是没睡好?要不……今儿歇一歇吧,别去了。”

“没事的。”顾燕时摇头。

她知道兰月心疼她,可她不想坐以待毙。哪怕能将时间拖延得长一些,她也总还有机会想些别的法子,好过直接投子认输。

兰月抿一抿唇:“今儿还有个事呢。”

顾燕时:“什么?”

“后宫的岚妃娘娘……”兰月提及这几个字,顾燕时眼底一震,从镜中看向她。

兰月未有察觉,边为她梳头边道:“昨日不知怎么回事,竟急病而亡了。陛下下旨追封了贵妃,赐厚葬。”

顾燕时略微苍白的薄唇微抿了下,不动声色地追问:“急病?怎么回事?”

兰月说:“奇怪得很。奴婢听宫人们说她晨起时还好好的,用过早膳说想自己读会儿书,就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结果到了午膳的时候,宫女想进去问她是否传膳……人就已断了气。”

顾燕时:“在她自己宫里?”

“是呀。”兰月一喟,“奴婢还听说,这位岚妃娘娘伴驾也已许久了,论圣宠不比淑妃差。这般猝然离世,陛下必定难过,姑娘今日在紫宸殿小心些为上。”

“嗯。”顾燕时闷闷地应了声,心里却想:他才不会难过。

人是他掐死的,掐死之后他还好整以暇地跟她放起了印子钱。

这人生了一张清俊儒雅的皮囊,在朝堂之上又做得一手贤明之君的好戏,实则就是个地狱罗刹!

梳妆妥帖之后,顾燕时抱着琵琶出了门。

岚贵妃的死令阖宫上下覆上了一股哀伤,寿安宫里住的都是“长辈”,不必为她哭丧,气氛倒也还好。但出了寿安宫的宫门,悲戚的味道就浓了。

顾燕时乘步辇到紫宸殿前的时候,连迎上前的宦官都眼含悲色:“静太嫔安。”

顾燕时无心分辨这份悲伤是真是假,开口即道:“陛下现下忙么?”

那宦官见她无意提一句岚贵妃,悲色即刻收敛了大半:“太嫔请。”

顾燕时颔一颔首,就入了殿。今日外殿之中有了宫人值守,见她前来,低眉顺眼地行向内殿,为她推开殿门。

顾燕时垂眸拎裙,迈过门槛,目光稍抬,就见内殿中仍是没有宫人的,只他一个人坐在御案前,正自读书。

他好似并不太喜欢宫人们留在殿里。她暗自揣摩着这一点,上前两步:“陛下。”

苏曜手执书卷,闻声一哂,抬眸:“静母妃请坐。”

顾燕时一语不发地行至侧旁落座,他一派大度般地告诉她:“昨日不计利息,母妃现下欠朕两千四百二十六两银。”

顾燕时仍未说话,娇容发寒,手腕微抬,拨下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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