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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后数步远的地方,还有几位宫嫔站着,神色各异地正往这边瞧。正当中那个正是晴妃,柳雁一攥顾清霜的手,又大大方方朝贺清晏一福,声音清朗:“我等是宫嫔,君侯是外臣,虽则光天化日断不会有甚见不得人的事,碍于礼数也多有不便。君侯要问路,还是寻个宫人问吧。”

说着便一睃身边的宫女,笑容不改:“你去给君侯领路。”

言毕并不等贺清晏反应,一拉顾清霜就走了。走开两步,她压低的语声中多少透出些意外:“姐姐怎会这样不谨慎?”

顾清霜心下无奈叹息:这人上来就要拉她,她能怎么办?

面上抬眸一扫已离得不远的几位,索性不做遮掩,坦然道:“我与观文侯是旧识,碰了个照面总不能装不认识。皇上也知道的,不碍的。”

言毕又行上前两步,朝晴妃福身:“晴妃娘娘安好。”

“柔嫔妹妹路子倒广。”晴妃轻哂,“收了沈太医的侄女当女官,又有个旧识是观文侯。”

“娘娘见笑了。”顾清霜又福了福,便不欲多言,与柳雁一道去凉亭里落了座。

如此又过了小两刻,可算轮到顾清霜入殿叩拜。大约是她近来合圣心的缘故,太后对她也愈发温和,专门着人备了赏,又着墨竹亲自送她出来。

她自是只敢让墨竹送到殿门口,迈出门槛便转身一福:“竹嬷嬷留步吧,我便去向太妃们问安了。”

“柔嫔娘子慢走。”墨竹和颜悦色地还了一礼。

顾清霜就领着宫人离开,出了颐宁宫又进宁寿宫摆了一圈的年,才得以乘步辇回了撷秀阁。入得卧房,她坐到茶榻上,显入沉吟。阿诗为她沏了热茶,屏退旁人,温声问她:“姐姐是在想观文侯了?”

顾清霜脸色难看,面无表情地叹了一声:“我没想到他这样冒失。”

饶是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此事能瞒住六宫,正因此才索性与皇帝如实相告,也还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冒失。

阿诗皱一皱眉,也很是不满:“他这般,根本就不是为了姐姐,左不过是打动自己罢了。否则哪怕有三分真情,也该想到如此行止有失会给姐姐招祸。”

“是,我怕的正是这个。”顾清霜又是一叹。

她曾动心与他的炽热与痴情,后来情愫淡去,才觉许多时候他打动的都不过是自己而已,她会傻傻地扑进去,实在是猪油蒙了心。

归根结底,他与皇帝倒是一类人,他们在意的都只有自己。

“这么下去,只怕是个祸患。”她呢喃自语。

行事如此冒失、又沉溺于感动自己,就太容易被旁人利用,说不准就要给她惹什么事。

她以手支颐,兀自思量了会儿,只得庆幸他好歹不住在宫内,想利用他也不太容易,利用起来能玩的花样也少。

且先防着就是了。

再不然……若能请君入瓮,借机反手除掉一个对她心怀敌意的,倒也算赚上一笔。

染云轩里,颖充衣接过宫女奉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她已病了好些日子了,宫里没人在意她,太医们问诊便也敷衍。若不是晴妃还肯拉她一把,她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可她也知道晴妃为什么拉她。因为晴妃需要棋子,她这样孤苦无依的人最为合适。

回想过往,颖充衣只觉好似大梦一场。七八个月前,她还是今次新宫嫔里最出挑的那一个,入宫就封了宣仪,还有个好听的封号。可就因说错了那么几句话,封位一降再降,如今,皇上眼里早没了她这号人。

她自然心存不甘,却也存了太多恐惧。这一路走下来,已足够让她清楚宫里最要步步谨慎。

为着这个,面对晴妃月余来的明示暗示,她始终装傻充愣,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生怕晴妃有什么打算,便将她当个卒子推出去,又把她弃了。

可如今,或许是因为适逢新年的缘故,四处都热闹着,反将她心底的那股凄苦劲儿都衬了出来。

她突然怕极了晴妃也不管她。

若晴妃也将她放弃,她或许连下一场病都活不过。而以她现在的身份,是连妃陵也不配进的。

甚至不会有人为她哭上一声。她眼睛一闭,天地间就没了她这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