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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顾清霜点一点头, 笑容莞然。凝视着他的脸,心底忽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原来他们已经相伴这么多年了。

千福寺中的万般算计还历历在目,好似只一晃神的工夫, 就已走过了十余个年头。她若对镜细看,会看到眼角已依稀有了些细小的纹路, 而他也已不似当年清隽了。朝堂劳碌本就易将人磨得沧桑, 久病不愈更让人显得衰老起来。

她品味着这种奇妙的变化,朱唇勾起来,笑容显得愈加温柔:“皇上歇一歇,臣妾去给皇上做些点心来。”

他摇摇头:“别忙了。”

她一哂:“臣妾只觉得太闲了些。”

他便由着她去做了,正逢早春, 花已开了不少,宫中常爱用时令的鲜花做些点心。她也这样做了一道,里头的馅料尽挑色泽嫣红明艳的花瓣,磨碎后配以砂糖、牛乳调味, 外头制了酥皮, 一口咬下去花香满口, 什么味道都压不过它去。

前前后后忙了近一个时辰, 花饼才送进殿去。恰逢予显与予曜读完了书,出了尚书房听说父皇气病了, 就赶来问安。

皇帝与两个儿子说话说得高兴,见点心送进来,不望招呼他们一道用。

予曜双眸一亮, 正要伸手去拿, 顾清霜却板了脸, 将整个盘子都端了起来,害他抓了个空。

她绷着脸看向皇帝:“别惯着他们。这都快用晚膳的时辰了, 用什么点心?该不长个子了。”

予曜神情失落,虽没埋怨,却也不满地鼓了鼓嘴。皇帝一笑:“听你们母后的话,好好用膳。等用完膳,许你们吃些点心。”

予曜就又高兴了起来。顾清霜记着这话,晚膳之后就又去了膳房,为他们新制了一份花饼。

这东西还是趁热才好吃的。放得冷了就失了原本的香气,哪怕重新热过,味道也大不如前。

这晚皇帝自是没有召人侍寝,顾清霜便也早早睡了。临近天明,有宫人匆匆入殿,顾清霜睡得轻,不及来者走到床边就醒了。睁开眼等了一等,外头传来的却是袁江的声音:“皇后娘娘。”

顾清霜定一定神,坐起身,隔着幔帐问他:“怎么了?”

“太医们适才又给皇上把了脉。”袁江躬着身,这是宫中宦侍禀话时惯见的姿态,只是细辨口吻,却能辨出一股鲜见的深沉,“院判沈书求见。”

院判沈书,是执掌太医院的人不假,却也顾清霜一手提拔上去的人。二人这般熟悉,若是寻常禀话,他大可自己来就是了。如今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顾清霜心弦提起来,下意识地坐直了脊背:“让他进来吧。”

“诺。”袁江一躬身。顾清霜隔着幔帐朦胧瞧着那道身影,只见他疾步折回殿门口,不多时,又与沈书一道回了顾清霜跟前。

沈书一拜:“皇后娘娘,臣有要事禀奏。”

“说吧。”

“皇上怕是……”沈书的声音滞了滞,转低下去,“怕是没有几日了。”

“什么?!”顾清霜口吻中透出恰到好处的惊意,探手一把揭开幔帐,满目错愕地看着他。

沈书低低道:“昨日皇上气得晕厥,臣等就觉得怕是不好。方才再去请脉……”他喉中又噎了噎,“十余位太医先后诊过,乃是釜沸脉。”

“釜沸脉?”

“七绝脉之一。脉象突有突无,浮而无力。如釜中水,火燃而沸,有出无入,阴阳气绝也。①”沈书禀得抑扬顿挫,一字一顿。

顾清霜秀眉浅蹙:“这便能说是没有几日了?兹事体大,你们可莫要往下论断。”

“臣等不敢。”沈书再拜,“《脉诀阐微》中云……釜沸脉,三四日而亡。”

顾清霜神情一栗,僵在那里如遭雷劈。沈书原在等她发话,等了一等见上头无声,抬头看了看她,又看向袁江。

袁江上前了几步:“娘娘,臣与沈太医过来,是想请娘娘拿个主意──这样的大事,是否立时禀明皇上与太后娘娘?”

顾清霜的神色似随着他的话才慢慢缓过来了些,犹自怔了一怔,她摇头:“不可。”

袁江仍迟疑地看着她,她长声喟叹,满面哀伤:“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去年为着废后之事又刚大病过一场,怕是经不住这样的打击,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吧。至于皇上……”下一声叹,更加沉重,“若已无逆转余地,何苦让他知道?等死是最难过的,不如哪一日在梦中轻轻松松地走了便好。总归太子已然立稳,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袁江躬身作揖:“娘娘英明。”

随着袁江与沈书告退,御前与太医院便都算得了主心骨,各自按部就班地安排了起来。顾清霜只又下了道旨,道圣体欠安,让各宫嫔妃无旨不得去紫宸殿。这样的旨意这几年大家也都见惯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终于等到了,不枉她精心挑选那么多色泽艳丽、又芳香扑鼻的鲜花。

她于是踏着清晨微凉的晨露再度进了紫宸殿去,只说不放心,想多陪一陪他。

皇帝自是高兴的。南宫氏、晴妃、荣妃、施氏……他在那么多女人身上吃过暗亏,唯独她一直一心一意地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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