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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氏却说:“他两日没有回来。也就是那么两日,这小子搭上了县令家的千金。”

谢云苔惊吸凉气:“母亲当真?没弄错?”

若是“两日”,那这件事出得可早,至少在程颐上次去见她之前就已出了。

“母亲岂能拿这种事骗你。”苗氏神情黯淡,“当时我与你爹正张罗着卖了宅子赎你出来,他突然回来,初时是哄我们说宅子卖不得,说你也不愿一家人喝西北风。后来大约是看哄不住,便索性翻了脸,说你已与相府签了卖身契,身在奴籍承继不得家产,这宅子便是他的。”

“当时家里真是大闹一场。你爹气得这便要拿着房契去找你,想用房契换你出来。程颐拦着不许,说什么若是听他的,待他高中自会为我们颐养天年,若不听他的,这便将我们扫地出门。”

“岂有这样的道理!”谢云苔变了颜色。

昔日程颐是逃荒到的嘉县,爹娘都死在了路上,是谢云苔的爹娘好心收养了他才让他活到现在。

苗氏却已气不起来,只笑音一声比一声更冷:“可还有更厉害的呢——县令家的千金后来竟带着人打上门来,就这样将我们轰出了门,硬说家产已该是程颐的。亏得你郑叔和宣婶收留,不然我们真是无处可去。”

“爹娘怎的不去京里找我?就算爹身子不好不方便走,也该给我个信儿!我纵不敢去求丞相,也总能在府里求人搭把手的。”谢云苔锁眉道。

转念一想却也懂了:“……是了,县令家的千金既敢上门来闹,那便是县令默许的了。”

县令既站在程颐那边,又如何会许他们入京?纵使她一个小小通房在丞相跟前人轻言微绝不敢在丞相面前搬弄是非,县令不必忌惮,可他们一旦入了京,豁出命去告御状总也是麻烦,扣在此处就让人放心得多了。县令又是此地父母官,但凡有心阻拦,寻常百姓哪有本事飞出去?

谢云苔心下正恼,宣氏又急急地寻了回来:“嫂嫂,阿苔!”

谢云苔与苗氏一并抬眸看去,宣氏道:“又来了,郑凡在外挡着呢,你们快躲一躲。”

谢云苔不解:“什么又来了?”

苗氏神色疲惫:“债主。”

一瞬里,谢云苔火气冲脑。

她大抵知道家里欠了些债,因为先前卖了镖局都不够赎父亲出来,只好四处拆解,后来父亲又要调养身子,亦不免要花钱。

可她卖身卖了几百两,苏衔先前赏下的那枚戒指也价值不菲,纵使仍不足以将各处借的钱都还清,理当也不至于让债主大年初一还要逼上门才是。

程颐这是从中贪了钱了。换言之,程颐早已有了异心,或许是从家中出事开始,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王八羔子!”院门口一声粗犷的断喝,谢云苔定睛一看,谢凡正提了把大刀出去,“明知他们家产都叫那白眼狼占了去,你们找那白眼狼要债去啊!柿子捡软的捏的东西,老子剁了你们!”

“郑叔!”谢云苔一喊,提步出门。

“阿苔!”苗氏与宣氏都皆要拦她,她没理会,疾步行向门口。

几个要债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见这么个娇俏的小姑娘,语气自然而然地软了几分:“你是什么人?”

“我是谢家的女儿。”谢云苔垂眸,“郑家叔婶与这债不相干,您几位有什么话同我说便是了。”

“哟呵,倒不知谢家还有这么个漂亮姑娘。”为首的那个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与同伴哈哈一笑,“我们不如就掳了她回去暖床,钱不要了!”

“行啊,这小美人儿长得是标致哩!”旁边那脸上有道横疤汉子也大笑起来,谢云苔没慌,垂眸莞尔:“这怕是不巧了,我月余前已自己去京里卖了身,您要抢人便不是与谢家抢人,是与我的主家抢人了。”

“嘿,这你不必管。”为首那汉子摆手,“总之你跟我们走,我就清了你家的账,你看这行吧?”

“这自然行。”谢云苔点点头,抬眼看他,露出些为难,“只怕您不敢与丞相大人说这理去。”

话音落定,几人如料一愕。

狐假虎威总是有用的。

面带横疤的那人带着几分不信打量她:“你入了丞相府?”

“我岂敢拿当朝丞相唬人?”夜色之下,少女清清冷冷地立着,柔荑抬起,抚了抚发髻上那支不见分毫杂色的白玉钗,“相爷现下无妻无妾,身边唯我一个通房。”

慢条斯理之间,颇有一股傲色。

对方却也并没这么容易被她嚇住:“你少来这狐假虎威的一套!相爷身边只你一人又如何,不还是个通房丫头!他若真拿你当个宝贝,你家何至于这点钱也还不清!”

说着他笑起来,上前两步,大大咧咧地抬手欲摸谢云苔的脸:“还是跟哥儿几个走吧,哥儿几个必拿你当个宝贝。先清了你家的债不说,日后就算相爷真找上门来,哥儿几个大男人也必有担当,将你护得好好的。”

语中不做掩饰的欲|望令谢云苔心底直泛起一股恶心,修长的指甲直掐入手心,她才没让自己抬手便打。

“您那句话说得有理。”她抬眸,冷涔涔笑着迎上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相爷的的确确不拿我当个宝贝——咱们嘉县是什么地方,京城是什么地界?相爷又是怎样的身份?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这话冷淡,语声末处又带了继续少女特有的赌气味道,听来倒更真了。

“所以在他眼里——”谢云苔低下眼帘,“您几位的命也未必是条命。他在不在意我有什么打紧?哪天心情不好想捏死个人出气想起您几位,差个人走一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