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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愕半晌,谢云苔才又说出话:“公子什么意思?”

苏衔悠哉的神情一成不变:“我娶你吧。”

“……”她皱起眉头,俄而小声道,“明明在说正事。”

苏衔:“对啊,我也在说正事啊。”说着手上将她揽近了些,气息凑在她耳边,“你爹来当官,家也搬到京里了吧?在什么地方?我明天让穆叔上门提亲啊。”

谢云苔微微有点慌了神——这么听起来,他很像是认真的。

但下一瞬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索性与他一起胡来:“奴婢不知道家在哪儿。”

“嗤。”苏衔嗤笑,“说谎都不会说。”

谢长远买官可能是瞒着她的,但今天父女独处过,没可能不问,他才不信她不知道。

撇一撇嘴,他懒洋洋地诱导:“嫁给我不好吗?要不你说说,怎样才肯嫁?”

谢云苔愈发疑惑——怎么听得还越来越认真了?

她都已经是他的通房了,虽说自己打着算盘要先还钱再攒钱赎身,父亲也会为她尽力,但赎身这种事要双方谈拢才行得通,他不点头她就永远只能在他府里。

那么这些嫁娶之说又从何说起?他分明可以将她硬扣在这里。

“说啊。”苏衔催促道,“不许纳妾还是另有要求?你说明白咱们打个商量呗。”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云苔小声嗫嚅。听到这里,她又觉得他是在拿她寻开心了。她于是一挣,从他腿上滑下去,呢喃又说,“公子天天欺负人!”

苏衔没拦她,听到最后,眼眸微微眯起。

天天欺负人?

各种事情迅速在脑海中一转,他啧声:“你不高兴我玩你头发对不对?”

废话!

谢云苔往外走着,假装没听到,心里气得想打人。

他的声音在背后继续:“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啊!”

可真是捉弄人上瘾呢。谢云苔气结,仍作未闻,去侧边的茶间给他沏新茶去了。新茶换来,两个人都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一切皆像没发生过,他料理他的政事,她在旁边发她的呆。

晚上,苏衔照例要抱着她睡觉。谢云苔今天被他捉弄了太多次,心里不情愿,却敢怒不敢言。

临近天明时,她在半梦半醒间觉得头发又被人动来动去,猛地惊醒,定睛就见苏衔趴在旁边,饶有兴味地又把她的长发往床柱上系。她一眼看出他系得比昨天更多,也就是被搞得毛躁躁、不得不剪掉的也更多。于是委屈忽然涌起,她眼眶一红,哽咽着去拽:“公子别弄了!”

总折腾她干什么!

苏衔瞬间停手,挑眉,淡看着她哭唧唧地坐起来,尚未系住的头发瞬间散开,立刻被她捧在手里。

谢云苔边抹眼泪边看头发,将心一横,觉得就算危险也要说个明白:“公子不许再动奴婢的头发了!”

苏衔低一低眼:“好。”

“……”泪汪汪地看一看他,她又说,“奴婢会不高兴的!”

他微微颔首:“我错了。”

谢云苔:“……”

认错态度太好,她一下没了脾气。又摸一把眼泪,她看看他,板着张脸躺回去,背对着他作为近一步抗议。

过不多时,他凑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声音带着点笑:“别生气哈,是我不对。”

她没回应,他又说:“你看,你跟我发个火也不会怎么样嘛。”

“?”谢云苔锁着眉,翻过来一些,打量他,“公子什么意思?”

迎上的又是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嬉皮笑脸中隐含两分认真,他在她的泪珠上一啜:“你天天一副逆来顺受的小模样,我怎么娶你啊?”

“……公子当真的?”她终于问出来。

苏衔反问:“终身大事,能开玩笑?”

之后好几息之间,他们四目相对。她怔怔不语,他坦坦荡荡。

她实在不知该给他点什么反应,终是一翻身,蒙进被子:“胡闹!”

“嘿。”他的笑音在被子外响起,接着,她身上被拍了拍,“睡吧。我去上朝了。”他的声音听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谢云苔闷在被子里,心里一阵阵地慌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她本来觉得他在戏弄他,现下看着愈发不像。可他若是认真的,她更不知该怎么办了。

嫁给他?她想都没想过。她此前一直在想的是要给自己赎身,骨子里她又有几分随遇而安,觉得若实在赎不了便也罢了。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怎么过都是过。给他当通房的日子习惯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但现在,他想娶她,明媒正娶当丞相夫人那种?

她毫无准备呀。

不远处的另一方院中,嬷嬷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去叫苏婧。苏婧一下子睁开眼睛,哈欠连天地坐起来。

“真要这么早?”嬷嬷有点心疼,摸摸她的额头,“天还没亮呢,多睡一会儿吧。我看谢姑娘也还没起呢。”

但苏婧摇头:“没关系的。”

说罢她就乖乖地更衣穿鞋,又认认真真地梳洗妥当,顾不上吃一口东西就出了房门,去父亲的院子里。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苏婧把母亲从前跟她说的话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

那时她还很小,许多事情都已印象模糊,会记得这些,实在是母亲与她说了太多遍。

那时母亲已经病得很重,日复一日地与她念叨这些,让她一定要牢牢记住,说记住能保命。

母亲说,苏家是大户人家,规矩森严。母亲说父亲还没有娶妻,但若来日娶了妻,就是她的嫡母。她一定要乖乖听话,好好认嫡母当娘,每日一早要去向嫡母问安,不可以让嫡母多等。这样若嫡母仁慈,她就可以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若嫡母再疼她一点,来日或许便也能费心为她寻个好夫家。

“娘照顾不了你多久了,你要记得这些,保护好自己。”母亲跟她这样说。

苏婧很听话,十分认真地把这些都记住了。而且她很聪明,知道如何举一反三——被接进苏府之处她没见到父亲,更没见过什么嫡母,被寄养在叔婶那里。那时日子虽然过得暗无天日,但她还是因为这些话,尽量让叔婶满意一点。

后来“父亲”突然冒了出来,又对她很好,她很开心。姑姑对她也好,她慢慢地不再担忧一些事情。

但昨天,爹让她改口管姑姑叫娘,她就又想起了这些话。她觉得要一早起来去像姑姑问安好奇怪哦,因为爹和姑姑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可是转念又觉得,娘说得该是对的吧!

小孩子对母亲天然的信任让她最终觉得还是要听母亲的话,便让嬷嬷早一点叫她起床,不要让姑姑多等她。

在她进屋的时候,谢云苔也起来了。苏衔的话搅得她睡不着,躺也躺不住。

听闻苏婧来了,她赶紧招呼人进来,问她:“找你爹吗?爹去上朝了哦。”

却见苏婧摇摇头,望着她声音软软地说:“我来向娘问安!”

谢云苔:“……”

“这也是你爹教的?”她问着,心里已有点恼了苏衔——连着小孩子一起折腾做什么!

苏婧又摇头:“我娘教的。”顿声,好似怕她误会,跟着解释,“之前的娘。”

谢云苔一怔,秀眉蹙起。一想便知这样的教导从何而来,她蹲身朝苏婧伸出双手:“来。”

苏婧听话地走近,她把她抱起来,坐到床边去:“乖啊,不论你以后管我叫什么,都不必来做这种事的。你好好睡觉,不然长不高的哦!”

“啊?”苏婧一讶,满目茫然,“会长不高?”

娘没跟她提过这种事情!

“是呀!”谢云苔一本正经地吓唬人,“会长不高,头发也会枯枯黄黄,就不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啦!”

这话很有效的把苏婧吓住了。踌躇了半晌,苏婧犹犹豫豫地问她:“那我……我以后不来啦?”

“嗯,你多睡一会儿就好。”谢云苔趁机在她脸上一亲。小姑娘软软的,好可爱啊!

刚亲完,苏婧就撑不住打了个哈欠。谢云苔索性把她直接放到苏衔床上:“再睡会儿吧,姑姑陪你。”

“好——”苏婧睡眼惺忪地点头,躺到枕头上,很快神情一松就睡了过去。谢云苔给她掖一掖被子,心里一阵酸楚。

这孩子命太苦,生母的身份注定被人瞧不起,生父又是那么个浪荡子弟。要不是苏衔把她接过来,她这辈子不知道还要受多少委屈。

苏衔是真的做了件善事。而且接过来之后,苏衔也着实在把人当女儿宠着。

……谢云苔忽而脸色发沉。总这样鬼使神差地想苏衔的好处,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是个好事。

不过她等到苏衔回来,她还是打算将此事同他说说。苏婧还这么小,揣着这些战战兢兢的心事总归不行呀!不论日后她的嫡母是谁,谢云苔都希望她能好好长大。

是以等到苏衔上朝回来,她边为他研墨边就开了口。斟字酌句地断断续续说完,便见他看着她。

“公子怎么想?”谢云苔从容不迫地回看过去,他慢条斯理:“好可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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