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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远也凑回棋盘前,看看棋,又看看苏衔。

唉,这女婿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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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入夜,各处宫苑的灯渐次亮起,四处也皆归于寂静。随着明月渐起,晚风渐渐拂起来,抚过宫墙,依稀含着寒涔涔的凉意。

六皇子强作镇定,坐在案前读书,却是半晌都读不进去一页,索性将书放下:“阿才。”

守在门外的掌事宦官忙躬身进屋:“殿下?”

殷临晨的目光睃了眼窗外,阿才即刻会意,折回外头一挥手,屏退旁人。

复又回到殿中,阿才小心地阖上房门,行至书案边:“殿下有事吩咐?”

殷临晨缓气:“父皇可回来了?”

“早已回来了。”阿才道,“去皇长子府也没留太久,下午就回来了。”

殷临晨又问:“回来之后……紫宸殿没什么消息?”

“没有。”阿才摇头。顿了顿声,又说,“殿下别忧心了。那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皇后娘娘病了这许久不也都没闹出什么?陛下今日去皇长子府想来也不过寻常探望,殿下放宽心也就是了。”

殷临晨坐在案前支着额头,一语不发。心思搅动着,越搅越复杂。

他一面也与自己说,父皇去看望皇长子不过是父子间的寻常关切,未见得是察觉了什么,心下却犹是忐忑不安。

另一面,不平也有被这度自说自话地劝慰激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病时父皇从不曾亲自来看过他。

皇后已在留意他的婚事了,待得大婚他就要出宫开府。可他在宫中都鲜少能见到父皇的面,来日出了宫,想来更难见圣颜。

殷临晨越想心中越沉,响到最后,满心郁气鬼使神差地化作一声自嘲的笑。

摇一摇头,他又问阿才:“你说父皇……不会替大哥试药吧?”

阿才一滞,目光顿时闪烁地躲避起来。

这是说不好的。皇长子之所以也中了毒,便是因为他近来在皇后面前尽孝。

自皇后中了毒,殷临晨再下药便是添在了皇后每日服用的汤药中,皇长子也未见得是有意试药,多半只是帮皇后将药吹凉时用嘴唇碰上一碰,一日日积攒下来就也见了效。

“……陛下九五之尊,应该不会。”阿才心惊肉跳地说着,脑中倏尔凌光一闪。

“……殿下。”他咬一咬牙,“其实陛下再病一次,也未必……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殷临晨锁起眉头:“别说了。”

他自知阿才是什么意思。去年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父皇病过一次,后来愈发知道了这药的厉害,身为皇子,那念头他自然动过。

可也只是“动过”而已,冷静下来他便想明白了——那事谈何容易?

父皇没了,还有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仅是年纪比他长,母族的身份也比他强上许多,他没底气与他们一较高下。

阿才却说:“可若诸位殿下都没了呢?”

殷临晨惊然扭头,便见阿才的脸色也发着白,显与他一样心惊于这样的想法。

但阿才定住心,还是说了下去:“亦或者……亦或者并不必那么麻烦,只消皇长子没了,皇后为求自保也不得不过继一子,以嫡子之名养在膝下?”

殷临晨当即摇头:“宫中皇子皆是她的儿子。”

阿才看出他的抗拒,徐徐又道:“明面上是这样的理,实际如何,殿下心里也清楚。”

明面上皇后母仪天下,地位不可撼动,但其实后宫几位高位嫔妃皆有家世倚仗。现下皇后地位能够地位稳固,除却数年来端庄持重不出错以外,更是因她膝下的嫡长子能够服众。

一旦嫡长子没了,后宫自有许多人想取皇后而代之,更有许多人会想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

到时六宫争起来,父皇都未必拦得住。皇后唯有再揽一子养到膝下,才能勉强平息六宫争端。

殷临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正因明白,他霎时便是一后背的冷汗:“可我……”

杀了大哥。

——心底声音已然冒了出来,令他噤声。

杀了大哥,去争下这个嫡子的位置。

殷临晨木然坐在那儿,自言自语:“大哥倒也不曾欺过我。”

欺负过他的人很多,但大哥并不是其中之一。

阿才静静垂眸:“为帝王者,总有些不得不做的事。”

阿才言道即止。他身为六皇子身边的侍从,自然希望自己的主子能飞黄腾达。但究竟要怎么做,还是要看殿下自己的意思。

殷临晨心潮涌动。

强自压制着的雄心犹如被失了禁咒的魔,在阿才的话语怂恿下一次次往外冲着。他一壁告诉自己不可,一壁又已思量起了各样可能。

似乎也……并不是不可。

那药的好处他知道。单独用来毫无作用,配以不同的东西才会有不同的功效。事情因而变得极难查验,哪怕真摸到了那药,也未见得就能瞧出端倪。

用这样的法子除掉大哥、甚至除掉更多兄长,难点并不在于如何将这药下给他们,而是如何让他们逐一病倒却又不让他引人怀疑。

殷临晨无声地思忖着,思忖了许久,轻轻开口:“你说……京里若闹了疫病呢?”

阿才一愣,转而大悟,不禁喜上眉梢:“殿下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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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数道黑影急入丞相府。事关重大,苏衔反倒不想瞒着谢云苔,原有意让她一同见见,不料阿婧缠着她去逛集,他总没可能让阿婧一起听这些,只好由着她们出去。

甲字令历来由皇帝亲掌,凭一块令牌便可调动整个暗营。于是暗营十司的掌事都到了,沈小飞落了地,一马当先地走向苏衔:“师兄,皇长子的病还真不对劲?”

“说不好。”苏衔立在廊下颔一颔首,“陛下只说先查着,你们便先姑且查去。”

沈小飞锁眉:“这从何处查起?”

“宫中太医院、京中各药坊,皆不能放过。”顿声,他又续道,“还有,我仔细想了一夜,若真是药,这药过于奇诡。你们动一动人脉,将江湖上一并查了。”

“诺。”众人抱拳,苏衔略微偏头,睃了眼石案上的明黄卷轴:“陛下还有道密旨,你们看完拿给我师父。”

言罢又一睃沈小飞:“你进来。”

“哎。”沈小飞应了声,随他进屋。余下九人先上前看了那密旨,各自露出愕色,又都没说什么,很快纵身跃起,转而消失不见。

屋里,沈小飞好奇:“什么密旨啊?”

“晚些找他们看。”苏衔在书案前落座,沉吟着道,“皇后和皇长子这事,我在想……”他说着顿声,陷入思量。

沈小飞看着他:“想什么?”

“也没什么道理。”苏衔摇了摇头,告诉他,“我在想许婉眉与玫妃。”

“你觉得与她们有关?”沈小飞皱起眉。

他明白苏衔为何往那里想,因为当时许婉眉就是在暗中往宫里送药,他们暗营也查到了那药,只是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可这两个人都死了。”沈小飞缓缓摇头,“再说,我们当时还觉得玫妃与皇长子有私情,如今这药又用到皇长子的身上?”

重重迷雾,剪不断理还乱。

苏衔轻喟:“我也说不清,只是这两日总在想。”言罢他顿了顿,“先由着他们去江湖上查,过几日你就说从江湖上搜到了药,然后将那药送去太医院验一验。”

沈小飞撇嘴:“当时我就私下里找暗营的药师验过,他们都验不出,太医只会更没办法。”

“验了再说。”苏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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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宫中又传消息。七皇子忽而大病,症状与皇后和皇长子如出一辙。

再过三日,贵妃病倒。

宫人间于是渐渐有了传言,道这病原就是疫病,会传染的。可大多数人仍是不信,因为皇后已病多时,长秋宫却未见出事;皇长子也已病了些时日,皇长子府亦一切安好。

但很快,长秋宫便有宫人病了,皇长子府正妃吴氏与侧妃徐氏亦先后染病。紧接着,宫外的三皇子、五皇子各自染疾,宫中的六皇子、九皇子也纷纷病倒。

除此之外,更不乏朝臣中招。人心惶惶之中挨过半个月,民间也渐渐出了有人患病的消息。

算起来传得虽是不快,一时间也无人因此而亡,但疫病总是让人恐惧的。

于是达官显贵无不紧闭了大门,丞相府里谢云苔也做了安排,让下人们少出门,出门也少与不相干的人打交道。回府一应在各自房中关上几天,确定无恙才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