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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在乎她的失忆。也在这时,他无心无感的非人感才表现得淋漓尽致。

非是薄情,只是单纯的无情无念。

或许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不具备独立性的个体,就像一件爱不释手的精美瓷器。

你会在意一件瓷器是不是拥有和你在一起的记忆吗?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银白色长发的男人,低垂着眼帘,默默思索了一阵子,牵起她的手,轻轻地说。

“我不认识你。”金羡鱼摇摇头,挣开了他的掌心,诚恳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表面冷淡,内里却桀骜不驯,表面荒芜如雪原,内里却犹如燎原大火。

他的身体臣服了她的身体,精神却依然高高在上。

她只能一步步,作出冷淡疏离的姿态,拒绝他,忽略他,遗忘他,她像是一只束手无措的白蚁,对着这坚硬的堡垒,冥思苦想,期望着能啃出一个个空洞。

谢扶危眼睫一颤,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上,又目不转睛地看了金羡鱼半晌。眼里滑过了些许迷惘。

接下来金羡鱼坚决地与谢扶危划分了距离,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私下里,金羡鱼加快了修炼的脚步。

她还没有忘记,她挑拨离间的目的在于有朝一日摆脱这两个疯子。

这一天晚上,她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里时,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屋里的一篮昙花。

玉骨冰肌,素影含光,暗香盈袖。

皎洁如霜雪明月。

在夜色中散发出盈盈的清冷的暗香。

金羡鱼走上前抱起花篮,将昙花又放回了门口。

关上支摘窗前,她看到了月下一抹银白色的身影,如同一尊清冷的象牙雕塑。

那道身影一闪而过,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

她不再多想,关上窗随便冲了个战斗澡,略作收拾,就昏昏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提起了花篮。

谢扶危静静地披着月光,自阴影处走出来。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抱着花篮回到屋里之后,他便守着昙花看了很久很久,出了很久的神。

自那日争执后,玉龙瑶对他的态度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表现得就像个彻头彻尾的赢家,轻声说:“小鱼儿还记得我,我还有足够的时日与她重修于好。”

“谢仙君呢?”他微笑说,“毕竟,小鱼儿可是将你忘得一点也不剩了。”

玉龙瑶虽然令人讨厌了点儿,但他以为失忆并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男人面色苍白如雪,在月光下安静得几乎快要隐去。

他像是逐渐被遗忘。

**

第二天在见到谢扶危的时候,金羡鱼主动叫住了他。

她踌躇了半秒,似乎在斟酌。

“你不要再送那些东西来了。”

谢扶危静静地看着她,给出了个明知故问的回答:“……哪些东西?”

金羡鱼道:“花篮之类的,我不需要。”

说完她眼前一花,谢扶危突然闪身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在他苍白宽大的手掌下显得如此纤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金羡鱼怔怔地看着谢扶危苍白困惑的面孔。

银色的长发自他肩头滑落。

他雪睫微颤,说。

“金羡鱼,帮帮我。”

他有些不对劲,心里像有一个空洞,唯有遇见金羡鱼她才能填满。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苍茫无措的空虚。

难道说是他“喜欢”金羡鱼吗?可是喜欢又是什么意思?

金羡鱼推开了他。

谢扶危看到她脸上露出了耐心用尽的厌烦。

“……抱歉,我与仙君真的不熟。仙君的请求,恕难从命。”

“还请仙君不要再纠缠我了。”

那股空虚感再一次蔓延。

伴随着空虚而来的是一阵微不可察的,细碎的痛楚。

那种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的错觉愈发明显。

他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垮,这一次,谢扶危一瞬间安静下来。

金羡鱼微微松了口气,她得以顺利脱身。

……

才怪。

金羡鱼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多出地这道眼熟的身影。

窄袖长裤,牛皮长靴,黑眼珠黑头发,文秀翩翩。

玉龙瑶正坐在屋里,捧着她的话本在看,听到她的动静,他抬起眼,讶然地笑了笑,“小鱼儿你回来了?”

“抱歉,拿了你的话本。但我等得实在有些无聊了。”玉龙瑶露出个歉疚的笑,晃了晃手里的话本,“它很有趣。”

他一边说着闲话,目光却是冷的,紧紧地从她身上一寸一寸地掠过。

像是在探寻她身上的蛛丝马迹。

自从那一天和谢扶危打了一架之后,玉龙瑶就动不动出现在她眼前。

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穿戴,乌发整整齐齐地绑在脑后,乍一看风度翩翩,只是脸上依然青青紫紫。

“我有些疼。”玉龙瑶眨眨眼睫,撒娇般地恳求说,“思来想去,还是小鱼儿你擅处理这伤口。”

对于玉龙瑶的撒娇,金羡鱼表现得十分冷淡直男,委婉地说:“我记得你屋里就有不少灵丹妙药。”

玉龙瑶脸不红心不跳地走上前,“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想让小鱼儿帮我疗伤。”玉龙瑶去拉她的手,轻轻地说,“就像从前那样。”

他没有拉成功,金羡鱼及时地侧身避开。

玉龙瑶的表情阴沉了一瞬,快不眨眼,复又扬起个天真无辜的笑来,“不行吗?”

“我把东西都带来了。”他说着,忽然从芥子囊里当啷啷掉出一大堆纱布、药膏之类的。

对上玉龙瑶恳求的视线,金羡鱼移开了目光,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非要强求的话。”

玉龙瑶如愿以偿,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他笑起来,就像个腼腆的少年郎。

他贪婪地看着金羡鱼垂着眼睫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粗暴。但这细微的痛楚好像也成了甜蜜的。

玉龙瑶在争风吃醋。

他的性格就像个长不大的熊孩子,谢扶危终于让他感觉到了危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金羡鱼不大清楚玉龙瑶如今的行动究竟是几分出于对她的感情,几分出于落于下风的不甘。

他的确生了副好皮囊,皮肤皙白如玉,薄唇微翘,鼻梁挺拔。

极为纤长的眼睫微颤,显露出几分忐忑的期待来。

……

“你不在状态。”玉龙瑶突然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过神来,坦诚地认了下来,“抱歉。”

玉龙瑶的面色有些难看。

他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也一直以为金羡鱼当初对他钟情未尝不是因为这张脸。刚刚在金羡鱼面前也的确有几分矫作。

可她竟然在走神。

她竟然真的移情别恋,爱上了谢扶危。

“我觉得很奇怪。”金羡鱼有意识地开口。

玉龙瑶难看的面色几乎也是转瞬即逝的:“哪里奇怪?”

“谢仙君。”金羡鱼皱皱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失忆前,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心里就很难受。”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半晌玉龙瑶淡淡的嗓音这才响起。

“什么感受。”

“有些酸涩,有些堵……”金羡鱼眉头拧得更紧了,认真描述着这异样的感受。

“够了。”玉龙瑶语调不知不觉间微扬,粗暴地打断了她。

金羡鱼抓着纱布,故作惊讶地看着他。

他无甚表情的脸又迅速调整回来。

玉龙瑶垂下眼,指尖触碰她的下颔,嗓音很轻,安抚地笑起来,“我不太想听这些,可以不说吗?”

他翘着薄软的唇角,像是在撒娇,眼里却像是冷得化不开的冰。

“好。”金羡鱼漫不经心地作结,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欲望。

这是一种她表现出来的下意识的防备与回避。

玉龙瑶目光沉了沉,他笑了笑牵了牵金羡鱼的衣袖,没有再说话。

随便做了个简单粗暴的处理,金羡鱼随便找了个理由赶走了玉龙瑶。

……这伤本来也没必要包扎,修士身体比凡人强健,玉龙瑶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幸好他倒没有再强求着要留下来。

玉龙瑶的改变非但没让金羡鱼感到庆幸,还坚定了她必须要趁热打铁的决心。趁着这个大好的时机,及时调整更新自己的计划,借力打力,挑拨玉龙瑶和谢扶危之间的矛盾更深。

只是谢扶危的表现让她颇为拿不定主意。

……他真的对她拥有可堪利用的感情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金羡鱼沉入了梦乡。

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那个没有任何因素干扰的“未来”。

梦里的她尽职尽责地走着恶毒女配的剧情,被玉龙瑶厌弃。

他如原著里一般将她囚禁在一处山寺里,只几个山僧负责她的衣食住行。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迅速枯萎了下去,想来比裘千尺梅超风也好不了多少。

她面色因为不见天日极为苍白,发丝枯萎蓬乱,整个人如一具木然的行尸走肉,颓废萎靡到令人心惊。

一闭上眼,她眼前就浮现出玉龙瑶的脸,一想到这个昔日的枕边人,那个文秀的青年,她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躲在角落里瑟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