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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卫寒宵又面无表情地开了口,语气恭敬:“那师父你呢,师父你这样活着不累吗?其实你本性比谁都离经叛道吧。”

凤城寒一怔。

掷下这么一句话后,卫寒宵就走远了。

他脚步很快,脑子里一团浆糊。旷野的风呼吸间如刀般割开喉咙肺腑,一阵生涩冷厉的疼,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他快要无法思考。

凤城寒的状态自然也没比卫寒宵好到哪里去。

他不安地望着卫寒宵离去的身影,心乱如麻。

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第一次冷战,卫寒宵的言语一如利刃直刺心底,凤城寒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袖中的玉牌“当啷”落在地上。

金羡鱼收到凤城寒的讯息的时候,正在温习蓬莱学宫今日的课业。今天一天她几乎是在众人的注目下度过的。起初她还能心平气和地解释几句,但来问询的人多了难免感到疲倦。

至于谢扶危,他本来不需要修习学宫的课业,但不知道他心血来潮选修了什么课,一整天下来都见不到人影,直到傍晚这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寝居。

蓬莱学宫课业繁重,谢扶危回来之后,什么也没干,就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一起温书。

玉简被金羡鱼随手搁在一边,任凭消息闪动。

虽然繁重的课业让她头大如斗,焦头烂额,不过这一天下来不是没有收获的。

昔日儒家亚圣孟子曾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气”的概念一直是儒门的修炼核心。

养气最重要的是“感”。

“气”只有“感”后才能聚化形成万物,所谓“凡气清则通,昏则壅,清极则神”,“八极六合融融一气,天地万物和然无对”。

引导天气间的“正气”,其实和引灵入体没什么区别,修炼修到最后,追求的都是搜积虚空中清灵之炁,万物合于一,合归天道。

这一天下来,金羡鱼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炼化灵气的效率翻了数翻不止,体内的灵气莹润内敛,异光浮动,更为精粹,突破的趋势愈发明显。

或许就在这几日。

玉简闪动了数下,金羡鱼都无有所觉,直到将手头上的工作暂时处理完毕,这才想起来察看。

谢扶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脸上盖着书,枕在胳膊上伏案小憩,呼吸清浅。

金羡鱼目光一瞥,无意中瞥见他手边的一摞书。

《中馈录》、《食珍录》、《云间绣谱》、《瓶花集》?

她手一抖,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脑袋上雷云滚滚。

谢扶危他学这些做什么?!

可惜她目前并不能把谢扶危喊起来问个彻底。

这些东西对他而言似乎学起来十分吃力。谢扶危睡得很熟,眼睫在书页上投下淡色的阴影。

金羡鱼收回视线,神情恹恹地扫了一眼手上的玉简,一目十行跳过了那些无用的垃圾信息,突然被一个眼熟的名字吸引了注意力。

署名是“凤城寒”。

她心里咯噔一声,抿了抿唇。

凤城寒: 【抱歉,深夜冒昧来讯叨扰道友,某今日在玉简上看到了有关道友的传言,道友与师尊……】

他也看到了玉简?

虽然金羡鱼早就料到这一切早晚会传到凤城寒几人的耳朵里,但这速度还是快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和谢扶危之间的关系,其实连金羡鱼自己也没弄明白。

说是在谈恋爱,可她又斩断了情丝,对谢扶危生不出任何依恋之心。谢扶危对她而言,充其量算盟友兼活很好的炮友。

当然,如果谢扶危能尊重她的意愿,她其实并不抗拒与他继续下去。

可凤城寒不一样。

哪怕知道承认会暂时伤害到凤城寒,金羡鱼还是慎重地一字一顿地勾画出。

【是,正如你所见。】

长痛不如短痛,她这样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但愿凤城寒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并不是个良人。

金羡鱼等了一会儿,玉简隔了很久才送来了对方的消息。

……

【原是如此,道友与师尊很是相配,祝道友与师尊能早日盟结良缘、白头……】

“白头永偕”这四个字却迟迟难以成书。

他理当祝福。

凤城寒望着玉简默然不语。

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说,金道友与师尊十分相配,师尊的修为足可护她此生无忧,他理当祝福,理当为她感到高兴。

一直以来,他不正是希望她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吗?

可另一个声音却来自于卫寒宵。

师父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究竟是他想做君子,还是不知不觉间,背负着众人的期待,长成了众人所期望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矫言伪行,难道不累吗?

他心底或许还是有不甘的。

凤城寒闭上眼,呼吸间胸膛微微起伏,手指僵硬得几乎握不住玉简。

师尊、寒宵、弄道友……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愿多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

天星漏,大微议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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