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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姿半蹲在地上, 飞快地拿树枝画着示意图。

一道曲折的长线,代表苗疆边墙, 这条长线内侧, 又有一道,断断续续, 是小边墙,而跨过小边墙, 还圈了个圆圈, 圈得很有力道。

孟千姿拿树枝的端头点着小边墙的一处:“我们现在在这儿,鸟雀铃阵,这儿不单只有这个示警的阵,当初苗人的设计,是驻军进入这一带之后, 马上给予第一轮打击,这附近,至少有十九处翻板尖刀陷阱。”

江炼看过古代征战剧,对这场景有点概念, 不难想象:一伙驻军偷偷侵入,忽然触动了鸟雀铃阵,刹那间鸟雀乱飞铃音乱响,驻军正惊慌失措,脚下踏空, 下饺子般跌进陷阱,个个肠穿肚烂。

挫敌锐气, 是为第一轮打击。

不过江炼有点纳闷:“苗疆边墙是明朝的时候修的,小边墙的设计应该在那之后,人家驻军一直没有侵入生苗,这些机关也就一直没能用上——这都几百年了,确定还能用?”

孟千姿示意了一下四周:“那你走出去试试?”

江炼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敢:之前并不知道这一带有玄虚,也就只当是走山路,毫无心理压力,好家伙,现在告诉他这是一片人工造就的陷阱,而迟迟没有现身的白水潇,可能正手按着陷阱的机轴……

他不走,他情愿跟这棵暂作掩体的树长在一起。

孟千姿斜了他一眼,两人之间,只有她知道小边墙,即便所知不多,对着江炼,也有了专家般的自矜,架势很是老道地提点他:“你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当时完全是双边战争,这道小边墙的机关,是经高人筹划、集成千寨民之力打造出来的,规模很大,防虫防蚀,防浸防震,即便年久失修、只能发挥一半的功效,也够你受的了,白水潇常在这一片行走,她既知道这些机关,谁知道她有没有设法修复过。”

江炼心头泛起一阵凉,周围暗得更厉害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些覆盖了无数草枝木叶的泥地,正散发着阴森寒意:若对手只是白水潇一个人,任她怎么阴狠诡诈,合二人之力,他总还有胜算,但如今她手上,居然握着古苗人的机关,简直如同手握重炮的玩家狙杀猫鼠一般。

他沉吟了会,心念一动:“地上不好走,咱们能从上头走吗?”

说着,指了指高处的树冠。

山里林木很密,有那树冠庞大的,几乎在高处连成一片,如果能像猴一样,在高处由一棵树转跃到另一棵树,理论上,是可以“高空行走”,离开这一片危险区域的。

听起来似乎可行,孟千姿低头去看自己画的简易地图:“你看一下,附近有没有哪个山峰是中间下凹,像个金元宝的?”

江炼不敢贸然露头,他几下纵跃上树,借着树冠遮掩,四面打量了一回,又很快下来,抬手示意了个方向:“那儿。”

很好,方位定了,孟千姿沉吟了一下:“那儿是地炉瘴,过了那儿,咱们一路折向西,就可以到悬胆峰林了。”

说到这儿,她拿手指点了点那个先前圈划出的圆圈。

又是地炉瘴又是悬胆峰林,山鬼的用语还真是玄乎,江炼觉得奇怪:“不跟白水潇了?”

此行的目的一直很明确,要么是经由白水潇揪出幕后主谋,要么是从白水潇身上抢回链子,现在虽然受挫,但还不至于全无希望,怎么突然就变成去什么悬胆峰林了呢?

解释起来过于复杂,孟千姿含糊其辞:“反正,你跟着我就是了。”

事情的起初,她就曾怀疑过白水潇是为山胆来的,还曾为了诱敌,吩咐过孟劲松“大张旗鼓,做进小边墙的准备”。

而今白水潇走的路线,越来越接近悬胆峰林,是否她的目的地就是那儿呢?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需要跟踪白水潇了,不如走在前头,直奔山胆所在,白水潇反而要追着她,而且,孟劲松一旦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一定也会带人去悬胆峰林,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和自己的后援汇合了。

简直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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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议已定,就从身侧的这棵开始,江炼先上了树,又把孟千姿拉上来:她现在体力有点不对付,不管需不需要,他都习惯搭把手。

而高处纵跃,也不费什么力气,树干是笔直一根,树冠可是四下发散的,有时候一抬脚,就能从这棵的枝桠上迈到另一棵,即便隔得稍远,荡移纵跃,蹬跳借力,也是不难。

就这么行了有七八棵树,两人停下休息。

天色愈发暗了,外围毫无动静,孟千姿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一切危险都是推测出来的,会不会白水潇根本没在附近,听到铃音之后,即刻逃之夭夭了呢?

像是专为打她的脸,就在这个时候,铰链转动的格楞声隐约传来。

江炼也听到了,只是这声音来得模糊,分不清起自哪个方向,正心头猛跳,忽听到正对面破空有声,他喝了句“小心”,撤步便躲,哪知刚避开这道,左右两侧又有风声来袭,像是乱箭齐发、四面有声。

混乱中,听到孟千姿叫了句“下树”,他不及细想,双手攀住枝桠,身子迅速吊下,也是不巧,恰有一根冷箭斜射而至,江炼急中生智,耍单杠般身子往旁侧一荡,堪堪避过一击,只是树桠经不住这么折腾,咔嚓一声断裂,他连人带枝,砰一声摔了下来。

饶是树不算高,这一下,也摔得他头昏目眩,刚缓过劲来,就听哗啦断折有声,孟千姿也下来了,不同的是,她抱了满怀的枝叶细梢。

原来变起仓促,谁也顾不上谁,各凭本事、分别涉江,孟千姿叫他“下树”,然而冲她而来的那几道冷箭,却是打往下三路的,她只得往上纵窜,抱定一大蓬枝梢,如扫帚般甩扫开又一道冷箭之后,这才扑跌下来。

好在两人都没受伤,树上失散,树下重逢,也算有惊无险。

然而这轮袭击,居然就这么结束了,林子里重又恢复寂静,只余风过枝摇,飒飒萧萧。

顿了顿,江炼失笑,说了句:“是别小瞧古人的智慧,他们一定预料到了敌人也会从高处走。”

这番折腾倒不是全无用处,至少,他确定了两件事:小边墙的陷阱是真实存在的,白水潇也确实就在附近,而且手握机轴。

刚刚的这场,其实都不能算作箭雨,按照机关的规模,即便不是万箭齐发,也该有成百上千枝吧,稀稀拉拉几十支,有点寒碜。

江炼看向高处,树干上钉了一支,箭头锈迹斑斑,箭身木制,明显湿濡陈旧,看来,这些机关,的确已经陈朽。

但那又怎么样呢,残存十分之一的余力,也够叫他们受的了。

江炼重又倚住树干:“铃阵之后就是陷阱,想从高处走又有冷箭,上也不行,下也不通,当年真这么对上,驻军该怎么办呢?随身带着铁锹,挖地道吗?”

孟千姿回答:“挫完锐气、杀完威风,那就四面冲杀,正式开打了啊。”

正式开打……

江炼心中一动:“是啊,那白水潇,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露面呢?”

经他这么一说,孟千姿也觉得有点蹊跷。

江炼继续说下去:“白水潇这人,其实本事并不很高,几次三番让我们栽跟头,要么是仰仗诡计,要么是借助机关。正面对阵,她没把握,也不敢。”

孟千姿心念微转:“她刚才放过信号,她在等后援。”

江炼说出了她想说的话:“会是那个幕后主使吗?”

孟千姿没说话,只是嘴唇有些发干:会是吗?那个人,终于要出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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