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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屋内屋外,两个声音一起应和:“我去看看。”

外头的是那个放哨的,他占了地利,话音未落,人就窜了出去。

里头的是貔貅,和绝大多数山户一样,总想在大佬面前表现表现,哪知一时情急,忘了地上腻滑,一踏之下,直直往旁侧摔了过去,双手急抓时,却又没实物可借手,直接就在墙上的湿苔上猛抓了一把,然后一路抓下,重重栽倒在地。

这时候,忽听腰上的对讲机响,是陪骡工的一个山户,在那头解释说:“没事没事,乡下人胆子小,本来就疑神疑鬼的,忽然听到风声,又一脚踩滑,鬼叫个不停,才被我喝住了。”

阖着是虚惊一场,孟千姿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头,貔貅又窘又愧,手里抓了把又腻又臭的,简直是思之欲呕。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只是摔得太结实了,刚一用力,又是一声痛哼,江炼离他最近,见状弯腰俯身,把手伸给他。

他对貔貅印象挺好,这人这么大块头,却是个腼腆斯文的性子,有点反差萌。

貔貅满怀感激,说了声“谢谢”,换了干净的那只手握住他的,就待借力站起。

哪知一握之下,这力没借上,江炼并没有拉他。

貔貅奇怪,抬头看江炼,就见江炼眉头紧皱,一直盯着石壁,俄顷喉结滚了滚,叫了声:“千姿。”

孟千姿闻声回头,一时间没看出玄虚,只看到苔藓壁上,一行接地抓痕,那是貔貅栽倒时,一路抓出来的。

江炼咽了口唾沫,语气有些激动:“灯光,赶紧把灯打过来,这石头上有刻痕。”

灯光立马就过来了,是有刻痕,就在貔貅抓下的苔藓某一处,非常无序,来来回回,像是有人用刀在反复刻画、试图挫磨掉什么东西。

孟千姿看了会,心头砰砰直跳,直觉有什么东西,就快被发现了。

她说了句:“把这面墙上的苔藓,都给我清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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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这面墙上的苔藓就都被清拽掉了。

确实是有字,都集中在下半幅,那个高度,像是有人坐在小马扎上、对着墙,一笔一划刻出来的,然后长久瞪视、抓耳挠腮、苦苦思索。

而那些字,后来又都承受了挫刀的挫磨,应该是想毁去的,也的确成功毁掉了一些,但没毁掉的那些,因为苔藓深深附在了刻痕里,这么一清理,反而更加清楚了,更何况,有两盏射灯,自左右打在了那面墙上。

江炼一眼就能看清楚那些凌乱分布的字。

大禹。

涂山氏生启。

三过家门。

谁生了大禹?

孟千姿也看见这些字了,却愈加糊涂了:谁刻了这些字?阎罗吗?应该是,五百弄乡这种少数民族聚居地,应该找不到第二个会写汉字的吧,但阎罗,怎么研究起大禹治水来了?

正想着,听到神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江炼看了他一会,低声说了句:“所有人都出去,别影响神棍。”

他拽着孟千姿出来。

孟千姿还是一头雾水,频频回望屋内:“干嘛啊,他怎么了?”

江炼喉头发干,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轻微颤抖:“他可能就要想到些什么了,别影响他,给他空间。”

这样啊,孟千姿不吭声了,过了会,嘟嚷了句:“我怎么想不到。”

江炼失笑:“你嫉妒他这个吗?千姿,人家神棍可从来不嫉妒你能剖山、动山兽、伏山兽。”

“术业有专攻,他在那些玄异事里浸润了二三十年了,读的相关书籍比你多,经历的事也比你多,有些联系,只有他能勾连起来——反正他是你的莲瓣,有什么功劳算你的,揪死了别让这瓣花掉了就行。”

孟千姿想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神棍在屋内叫:“小炼炼?”

孟千姿和江炼对视了一眼,一起进了屋。

神棍还坐在地上,一只手颤微微扒在“大禹”那两个字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大禹治水的传说,你们都听过吧?”

孟千姿答了句:“听过啊。”

神棍转头看她:“讲讲看。”

又补充了句:“要具体,前因后果,要具体。”

孟千姿想了想:“就是上古时候,洪水泛滥,当时的皇帝是尧吧,他就任命大禹的父亲鲧治水,听说鲧用了息壤,只知道堵而不知道疏,治水失败,就被尧给杀了。”

神棍纠正他:“不对,杀鲧的是舜,当时,舜帝已经即位了。”

这有什么区别么,不都是皇帝吗,孟千姿满不在乎:“后来,舜又任命鲧的儿子大禹治水,大禹比鲧聪明,就治好啦。”

江炼在边上听着,听她眉飞色舞来一句“就治好啦”,不觉微笑,觉得她实在是可爱。

孟千姿自觉答得不错,看到石墙上的字,又主动添加了点:“大禹嘛,治水很努力,三过家门而不入,他老婆是涂山氏女,给他生了个儿子,就是启,后来就不兴禅让制了,禹传子,家天下,这就是夏朝了。”

神棍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舜杀了鲧,跟大禹有杀父之仇,大禹为什么不恨他,还帮他治水呢?”

孟千姿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那当时……灾情严重,大禹一心为民,不计较个人恩怨呗。”

搁着是她,她估计自己会计较。

神棍说:“好。那我再问你,大禹是谁生的?”

孟千姿不假思索:“禹他妈生的啊。”

话音未落,就听边上江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千姿怒道:“有那么好笑吗?”

说到后来,自己也笑了,倒不是觉得自己错,而是觉得“禹是禹他妈生的”这话,说出来太搞笑了。

只有神棍没笑,他定定看着孟千姿,说了句:“不是的。”

“孟小姐,你对神话还不是那么清楚,神话传说里,从来没有提过大禹的母亲。神话里说,鲧被杀死在羽山,从他的肉骨里,孕育出了大禹。”

“而《山海经》的《海内经》是这么说的: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还有人说,那个复通腹,腹部。但不管是复生禹还是腹生禹,大禹都是鲧生的,而且,是死后生的。”

孟千姿愣了一下:“但是鲧,是大禹的父亲啊,父亲怎么能生孩子呢,还是死后生的。”

神棍说:“没错啊。可是,是什么让我们觉得只有母亲才能生孩子呢,最早的时候,如果父亲也能生呢?不对,不是父亲生,是自体繁殖,另一种繁衍方式,现代科学,不是还有克隆繁殖吗?鲧又生下了一个新的自己,所以,对于下令杀他的舜,并没有什么仇怨。”

江炼听得心下发凉,电光石火间,脱口说了句:“阎罗……”

神棍看向他,问了句:“大飞为什么会被吓疯?一般死人诈尸,是吓不到他的吧?为什么现场的尸体数量,跟找到的焦骨数量是一致的?那多出的神秘人又怎么解释呢?”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有没有可能是……阎罗生阎罗呢?老阎罗的尸骨还在,但新阎罗……已经孕育而生,而且,迅速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