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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想觅个归处,身体只是暂时的归处,但有一样东西,比身体更稳固、更持久……

江炼喃喃了句:“水精?”

“对了!”神棍激动地一拍大腿,奈何手是被绑着的,这忘形之下的一拍,险些把自己拍了个趔趄,“你说像不像?我开始还没想起来,后来你说像吸毒的人渴求毒品,我才发觉,那是一种特别强烈的生理需求——身体的生理需求,你还可以凭借理智去控制,但如果是精神上的生理需求呢?”

“还有,”他说到兴起,滔滔不绝,“你提到,能从雾-->>

流中感觉到各种各样的情绪信号,轻蔑的、讥笑的、鄙视的——像不像是很多很多人?像不像是‘它们’?”

江炼浑身一震:“你是说,漂移地窟的那些‘它们’?”

没错,神棍索性敞开了说:“它们在水精里安身,而你,是个过路的孤魂野鬼,你想进去,怎么可能进得去?它们看你,当然像看痴心妄想的跳梁小丑。你以前贴神眼,也不是没贴到过晚上,虽然这次更晚些,但也不至于几乎回不来吧?这种种迹象,让我觉得……”

他压低声音:“我们之前,关于漂移地窟漂回了昆仑山的猜测是对的,而且,很可能就在附近。”

江炼没来得及答话,他的注意力被突如其来的喧嚣吸引了过去。

那是倪秋惠带人出帐、准备开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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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千姿倒头下拜的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欲出肠口,门左寻手”。

因为她看到,脚下那两根绳桥的端头,分别套系在光门下侧的两只……手上。

这么说也不确切:光门下方原本有两个大石疙瘩,看上去就像附着于山壁上的不规则凸起,绳桥的端头似乎是穿透、焊死在里头的,所以不管如何摇晃,都相当坚固。

但现在,那两个大石疙瘩张开了,像极了攥着的拳头伸展开五指,孟千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连带着绳桥,就已经跌落下去。

身子急速下坠,耳边呼呼风声,孟千姿下意识抓紧绳边,脑子里掠过两个字。

完了。

她脑子里有了个大致的轮廓:这绳桥的两头,一定都是攥在那看似石疙瘩形状的、怪异的拳头里的,她这一“叩门”,不知道激发了什么,拳头松开,整个绳桥都往无底深渊处坠落。

九曲回肠,她这一趟,怕是要摔断肠了。

都说人死前,一生中重要的人和事都会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接下来,她的走马灯看来是要营业了,她希望江炼能早点出场、别当压轴的那个,现在是拼速度的时候,别他还没走马、她就摔扁了。

正心念急转,身子突然一顿,那感觉,像是这绳桥忽然被什么人接住了,她的身体像空竹般,在绳桥上来回震荡,耳边嗡嗡作响,因着急坠,已经听不清声音了,抬眼时,只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洞口,正在缓缓移动,洞口的两侧,同样有两只石疙瘩手,而绳桥的这一侧端头,正兜在那两只手里。

孟千姿胸腔内翻江倒海,头晕目眩,恶心地想吐,但这两天吃得不多,什么都吐不出来。

洞口为什么在移转呢?“九曲回肠,一日三转肠”,难道说,现在到了“转肠”的时候了?

这念头刚起,要命的又来了:她看到,那两只石疙瘩手,同时向外撤开。

下一秒,那几乎让人抓狂的急坠又来了,好在一回生、二回熟,孟千姿咬紧牙根,双目紧闭,两手死攥着不放——果不其然,感觉上,过了五六秒,另一顿又来了。

孟千姿在绳上急荡,这一次,她扭头去看:没再听到那只雪鸡的扑腾声了,是摔没了,还是途中急窜到山壁上了?

这一回头,真叫她哭笑不得:那只雪鸡居然还在,也不知道它使了个什么法子,两只脚爪相交相错,竟将身子倒挂在了绳上——它身子轻小,不住挂荡,就跟卤水铺里倒挂着的鹅似的。

但不管怎么说,有只鸡跟她共进退,好过孤身一人。

孟千姿吼了句:“你抓紧了啊……”

话还没完,急坠再次开始。

这急坠,孟千姿在心中默数了,一共九次,到后几次时,她整个人都已经迷乱了,半空吐了酸水,偶尔睁眼,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幻觉,偌大洞壁上,有肠口缓缓移转,像巨大的眼,目视着她一坠再坠。

最后一顿之后,好久没再有动静,孟千姿把头探向绳桥外侧,气喘不匀,半张着嘴欲呕不呕,狼狈得如同一条垂死的狗。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绳桥下方半米处,好像就是……实地。

卧槽,太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了,她这辈子,都不想经历这种让人碎心裂胆的急坠了,孟千姿从绳桥上翻了下去,滚了一滚之后,后背贴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背心处一片冰凉,那是内层的衣服早湿透了,也凉透了。

这一通急坠下来,孟千姿暂时失聪,眼睛也看不清了,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重影,重得还不止两三层,她空睁着眼睛,觉得满目发白,透着阵阵阴寒,而半空中,有个硕大的、形状诡异的头在盯着她。

什么玩意儿?

孟千姿心头一凛,用尽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爬起,伸手就去拎腰间的喷火器——已经用过好几次了,喷火器已然很轻,但这是她最趁手的武器了。

这一爬一走,天旋地转,模糊间,也分不清是自己往那东西走,还是那东西朝着自己冲过来,孟千姿觉得它像蛇,却又披挂着牦牛才有的、长而厚密的毛。

她吼了句:“什么东西!”

抬手就是一喷。

果如预料的那样,喷火器里的油料已经不多,这最后一喷,只是零星的火焰和废气,但还是附着在那东西身上,虚弱地燃烧起来,但又烧不持久,油星子扑哧哧往下落。

孟千姿站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其实也没睡多久,这儿太冷了,人像是置于冰窖里,一股股森凉寒气,从身周的每一个毛孔里渗透进去,那只雪鸡在边上,拿毛绒绒的脑袋拱她冰凉手心。

孟千姿把唇肉送进牙齿间,用力咬了一下,铁锈味的血腥在嘴巴里泛开,她哆嗦了一下,终于清醒了,也看得清了。

她第一时间抬头,去看之前自己意识模糊时拿喷火器攻击的东西。

那居然是一条……冰龙。

没错,是冰龙,像绳桥一样,盘曲横亘于山壁上,却又距离地面不远,龙身巨大,整个儿由冰铸成,并不精雕细镂,甚至稍嫌古朴粗陋,却气晕流转、栩栩如生。

她也搞清楚那些被她误认为是牦牛长而厚密的垂毛的,是什么东西了——是龙身上挂下的冰凌,这儿太冷了,水挂成冰,久而久之,一层一层,绵绵密密,这冰龙就如同披了一层厚重的毛毡般。

这没准是人家上古时的艺术品,居然就被她手贱、拿喷火器给喷了。

孟千姿瞧向自己刚喷过的那一处,喷火器果然霸道,即便只剩了最后一点油料、烧的还是千年坚冰,还是把那一处烧凹了一块。

那里头,露出的白森森的部分……

那不会是……骨头吧?

孟千姿心中一颤,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腾一下从地上站起,大踏步向着那一处走了过去,才刚走到跟前,未及细看,脚下忽然传来咔嚓的冰块碎裂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漏下去了。

这特么是个……地洞?陷阱?

孟千姿大惊失色,急坠间伸手去抓,居然让她抓到了一条冰凉的青铜锁链,但锁链冰凉,又覆了层冰,仓促间手上借不着力,仍止不住下坠之势,正惶急间,身下一顿,抱住了个吊锤般的冰坨坨,又止住了。

她喘着粗气,定了定神,这才抬眼去看。

明白了,刚刚她以为的平地,其实并不是地,现在看来,只是如同高楼的某一层,层下还是无底洞——但那一层上,有个井口大小的口,口沿处垂下一条青铜锁链,她现在,就被孤零零吊在这条接近二十米的青铜锁链的尽头处、荡在空洞的黑暗里。

真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今儿发生的一切:她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才遭遇这一连串的凶险,又是积了多少福,才总能在最后一刻挂住命?

感谢这个冰坨坨,虽然她就快抱不住了,手上也冻到几乎麻木,但没这个玩意儿,她刚刚也就直坠下去了。

孟千姿暂时没劲了,她允许自己休息个半分钟,再往上爬。

她疲惫地大口吸气呼气,温热的气息喷在了冰坨坨的上沿,渐渐融掉了上头覆着的、遮蔽视线的白霜。

孟千姿忽然不动了。

那白霜暖融的部分,透明的冰面渐渐展露,现出了冻在里头的一张苍老的、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