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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有这一遭!”静妃冷静地打断了她。

柳桂堪堪咬唇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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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湖水说凉不凉,却也没什么温度。

云姒跌下水中时,她心底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落实感,她睁眼朝上看,湖面上混乱成一片,这一幕何其眼熟。

卢才人要是泉下有知她死后这么多人想替她讨回公道,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高兴。

云姒只觉得讽刺。

她只挣扎了两下,就任由自己往下沉,她拼命克制住自己求生的本能,今日的一切本身就是一场试探。

越往下,湖水越让人觉得刺骨的凉。

云姒一登上画舫就看见了陆淞,两人对视一眼,她轻易看出他眼底的担忧。

在宴会上,她有点心不在焉,不止是因为静妃,还因为陆淞。

陆淞的担忧只会来源于德妃。

德妃要做什么?

云姒不知道,但这是在湖面上,云姒早就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落水的一瞬间,云姒就了然了德妃的用意。

这么多人,谈垣初也在场,她即使落水,也很快就会被救上来,根本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那么德妃的用意不言而喻。

人在猝不及防落水,第一反应会是什么?云姒即使早有准备,在落水的一瞬间,都在求生本能的应激下,下意识地往上游。

好在,她很快恢复了理智。

不能游上去!

再也憋不住气,水一点点逼入鼻腔,窒息感汹涌而来,云姒脸颊憋得涨红,她抬手捂住口鼻,想要拦住水,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她知道她很快就会得救,但她依然感觉到恐惧。

濒死感令人恐惧。

也令人心底充斥满仇恨和冷意。

她有什么错呢?她是害了卢才人不假,但她难道应该任由卢才人把她送给常德义么?

人一卑贱,命都是卑贱的,遑论清白二字。

杨婕妤、容昭仪、德妃等等,卢才人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她们不过都是想让她死!冠冕堂皇地找借口!

她睁大眼,但她看不清岸上的人,当上面又有几人希望她活着上去?!

眼睛被湖水浸泡,不断传来刺疼,云姒终于看见有人游下来,她挣扎着,四周荡起水花,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有人揽住她。

云姒无力地攥住他衣袖。

他低头,吻住她。

动作有点急迫。

云姒其实看不清他的神情,她隐约从他动作察觉出他有点慌乱,但云姒什么都顾及不了,她拼命从他口中汲取空气。

他咬了她一下。

轻微的疼痛,让云姒不得不恢复清醒,她也终于瞧清了他。

云姒从未见过谈垣初这般狼狈的模样。

水糊了他一脸,一头乌发凌乱,玉冠都倾斜了些许,往日矜贵得体的人好有的狼狈,他面色冷沉,眼底神色更是晦暗得可怕。

她蓦然怔住。

“哗啦——”

岸上人听见动静,急忙地朝湖面看去,许顺福在看见皇上跳下去时,人就傻眼了,在岸上急得抓耳挠腮,现在看见了人,忙忙道:

“都愣着做什么?!快把皇上救上来!”

云姒无力地揽住谈垣初的脖颈,仰着头,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她脸上不断滚下水珠,不止脸上,还有眼角。

谈垣初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心底那一抹慌乱。

须臾,他们被救上了岸,云姒拼命拉住谈垣初,她忽然趴在他怀中痛哭出声:

“皇上——!”

她眼泪掉得又急又凶,往日姣姣的眉眼如今通红,被逼得格外狼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一边哭一边咳,身上单薄的衣裙早被水浸透,谈垣初护住她,亲了亲她额头,声音似乎有点不稳:

“朕在。”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底的惊惧和害怕,不见一点往日的冷静和清醒,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仿若濒临破碎,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慌,谈垣初紧紧抱住她,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朕在。”

“别怕,别怕,没事了。”

他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安慰怀中女子,还是在安慰谁。

怀中的哭声一直在,众人离得远远的,想靠近却又不敢,尤其见到皇上也是一身狼狈,但只顾得安慰怀中女子时,不由得面面相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许顺福打破了四周凝固的气氛:

“皇上,船到了,婕妤落了水,这里又有风吹,还是先把婕妤送回殿内吧?”

这点时间,谈垣初好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打横抱起女子,起身就要转身离开,秋媛忽然出声:

“皇上,这个推了婕妤入水的人该怎么处置?”

“带上她。”

谈垣初头也没回,但话音却是极冷,让众人察觉一股凉意,也隐隐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

小船带离众人。

云姒被抱着进了颂雅轩,她来了行宫两日,都是被谈垣初抱着进来,常太医已经在殿内等着了,诊脉后,其实也只是开了安神的药方,热水一盆盆送进殿内。

众位妃嫔被拦在了殿门外,那个宫女哭哭啼啼地跪在闲庭中,秋媛让人搬来板凳给各位主子娘娘看座,做事滴水不漏。

许顺福看了一眼秋媛,他心底有点唏嘘,秋媛离开养心殿不过月余的时间,他竟觉得秋媛如今有点陌生。

殿内,热水被送进来,净室弥漫一股热气,云姒被刺激到,浑身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谈垣初和她一起沐浴,他拥着她,女子在他怀中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谈垣初低声:“觉得烫么?”

她一言不发地摇头,泪水无声地往下掉,砸在水面上,融进水中不留一点痕迹,她压抑着哭腔:“您是不是生嫔妾的气了?”

谈垣初所有动作蓦然一顿,他想否认,但他也知道女子这么敏感,不会信他。

她从他的沉默得到答案,她死死咬唇,想要将情绪都咽下去,杏眸中湿红一片,她哭得时不时咳嗽一声,整个人都在发抖。

谈垣初心底一点点涌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味。

她哽咽着说:“您气嫔妾对她不敬……”

“……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哭着摇头,她今日格外难过,眼泪如何都止不住。

谈垣初分不清是因为他生她气让她害怕了,还是她落水后残留的心有余悸。

谈垣初摸到她的指尖,很凉很凉,泡在温水中,也一点没有焐热,凉得谈垣初有点心慌。

他下意识地搂住她,他沉声提醒她:

“你什么都不和朕说,朕又怎么可能知道?”

她摇头,不断在哭:“不行……嫔妾、不敢……”

谈垣初皱眉。

她埋在他怀中,低声抽噎着,她脸上挂着清亮的泪痕,谈垣初听见她近乎呓语地呢喃:

“嫔妾很讨厌她……不止讨厌,还很恶心……”

谈垣初心下蓦然一沉,他眸底不着痕迹地暗沉,恶心?

容昭仪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因她身份,后宫针对她的妃嫔不少,而得到她这样评价的人只有一个容昭仪。

她惯来知道他喜欢她什么,也乐得这般表现。

可唯独面对容昭仪时,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平常心,见缝插针地针对容昭仪。

不等谈垣初理明白,女子在他怀中又哽咽着说了一句:

“您不能丢下嫔妾。”

“您一走,她们就再也容不下嫔妾了……”

殿内只有她们二人,安静得不可思议,在这种寂静中,女子仰起头,泪痕挂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就这样睁着一双湿红的杏眸,熠熠生辉,含糊不清地看向他,压抑着几声破碎的哽咽。

她仿佛在求他。

却又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他只是离开了她一会儿,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她就差点消失不见了。

谈垣初知道,今日后他不可能再丢下她一个人了。

她让他长了一个教训。

日后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低头吻她,她被迫仰着头,他似乎吻得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只有云姒知道这一记吻落得急切又凶猛,她泪水还在掉,双臂却不断地环住他,她身子在轻颤,谈垣初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她再没力气,一点点瘫在他怀中。

许久,落针可闻的殿内,她无力仰头,一错不错地看向他,杏眸中清晰地印着他的身影,她声音很轻,却是稳稳地落入谈垣初耳中:

“皇上救了嫔妾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