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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的时间, 总是显得格外的短暂,第二日天色微亮,白礼不得不起身早朝, 凤如青也跟着爬起来,挥退婢女, 在床边亲手为白礼正衣冠。

“我先前总觉得, 你身形消瘦,模样稚嫩,若是做了君王, 必然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凤如青微微仰头看着白礼。

他虽然依旧不胖, 缠绵一夜, 面色也不好,但他身高腿长, 这绣金的王袍加身,冕旒将他散落的长发高束, 凤骨龙姿, 帝王威严初显, 又因白发绝然出尘。

同她第一次见到的白礼, 那个色厉内荏满目疮痍绝望的小公子, 已经全然不同了。

凤如青笑笑, “如今看来,陛下当真是风姿玉骨, 令人见之心折。”

白礼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好看过, 他那深刻在记忆中的黑斑, 从来都是他深入骨髓的自卑。

他反倒早就忘了凤如青当初被他误认为画皮的可怖样子,只记得凤如青如今美艳绝伦, 一人便抵过这皇宫中所有春色。

听凤如青这样夸他,白礼也只是浅笑,捏了捏凤如青的侧脸,亲昵道,“我送你。”

这宫殿中伺候的人,看不到凤如青,但几次三番的,总也知道白礼不太对劲,尤其是他的白发显得尤为妖异。

想到太后空云之事,宫人们尽心伺候的同时,更加对白礼多了一分敬畏。

不过白礼的白发,却是朝臣乃至百姓心中的神迹。不知何时,市井中已经传开,帝王登基那日,真龙现世,腾云之中便是白色。

现如今白礼的白发,正是真龙降世的印证。

这话没有人刻意去控制,左右也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凤如青没有听到过这种说法,若不然她一定会笑。

即便她知道世人总是喜欢夸大其词,以讹传讹,甚至盲目地去相信神迹,可这也太过扭曲黑白,那日现身的真龙分明是弓尤,他是条漆黑的罪龙,何来白龙之说?

不过管他什么,总归是好的,白礼也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他最近才发现,身为帝王,他需要学习的东西真的太多。

将凤如青送出宫殿,到了一处隐秘处,白礼眼看着她破开虚空,来往黄泉鬼境,心中震撼于她越发强悍,也感叹她当真对自己极好。

她分明,不是个该为他停留的人。

凤如青回到鬼境继续工作,白礼又开始汤汤水水一日四膳的调理,上课,批阅奏章,甚至学习一些浅薄的拳脚射箭还有马术。

两个人之间,变成了一种十分喜人的相处模式,大部分时间阴阳相隔,都在忙活着彼此的事情,但到了十日之约,凤如青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放下,自鬼境抽身来到人间,去寻她的人王帝君。

弓尤每一次,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开,都会经历一次自我厌恶,抓紧手中沉海,去他自己的寝殿后面,酣畅地练个大汗淋漓。

而凤如青,每一次回去,无论早一些,或者晚一些,都会看到白礼盛装提着宫灯,等在遣散得空无一人的宫殿石阶上,眉目沉静地带着笑意,心甘情愿地沉浸和等待属于他的绮丽的梦。

哪怕这场梦,会耗损身心寿命,他也从未如同凤如青说的那样,在窗扇上系过红绢布。

他甚至怕凤如青误会,下令年节之时,整个宫中都不许挂红,对外宣称是祭奠那被冤死的几万抚南军,还有那些无辜被害的家属。

于是百姓们争相效仿,几乎奉白礼之言为神意,梁景每逢年节,皇宫内外,满城皆白。

凤如青每一次在龙栖殿前,由着白礼牵起她的手,都能够察觉到他的变化。他开始越来越沉静,越来越身量笔直。

偶尔她来得早,蹲在议事殿的屋顶,看到他面容沉肃地坐在大臣之间,哪怕轻声细语,亦重若千斤的威严,每每都令凤如青感叹。

他正如同龙渊大殿的通天柱一般,逐渐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君王。

白礼登基第五年,“沛从南”身死,朝臣再无结党之势,他开始亲政,改国号逢青,手段雷厉风行地将赋税与世家的鄙陋彻底改革。

那一年菜市口杀掉的贪官污吏世家纨绔,比皇城中一整年杀的猪都要多。

但百姓万民书中为他祈愿的名号,却是贤仁帝。

逢青国五年间风调雨顺四海升平,边关全无战事,戍守将士兵强马壮腰杆粗,四海之国无敢来犯。

白礼还在四面环水之都,修建水上防御塔楼,未雨绸缪训练擅水兵将,至此逢青固若金汤,举国上下,夜不闭户。

他本该是与妖邪同流合污,坑杀百姓续命的万古暴君,但如今却成了一呼百应,连随意说句什么,都要被奉为金科玉律的旷世明君。

因为他身负百姓拥戴,因此龙气冲天,凤如青即便是逐渐强大,也始终没有伤他太过。

白礼甚至有时会央求她留上两天,凤如青被央得无奈之时,就会留下。

无论在外人看来,多么威严不可侵犯的人,在她的面前,永远脱掉绣金王袍,便是那个缠人的小公子。

不过随着年龄增大,他缠人的方式不太一样,不会再动不动哭哭啼啼,只是会深情款款地看着你,温声细语,不厌其烦地说着情话,让你无法拒绝。

而这么多年,凤如青最不舍得拒绝他的原因,是他当真空置后宫,每到约定的时间,便枯守她一人。

他甚至命太医与奉天台捏造了一个他乃真龙降世,不能与凡人女子成婚,否则举国必将大祸临头的谣言。

大臣们最开始不信,有心将自己从小培养的女儿送进宫中,想要稳固权势,白礼也不说拒绝,只是两次在大臣提起之时,当朝呕血昏死。

自此,谁再动这种心思,便是意图弑君的滔天大罪。

但毕竟身为帝王,后宫无妃嫔,甚至连个近身伺候的宫女无,多少有些不像样。

虽说由于忌惮那个谣言,大臣们能够对此视而不见,可帝王无子嗣,关系国本,白礼后继无人,是天大忌讳。

不过这种事,白礼也很快便解决,他将在空云手中幸存的八皇子接回宫中,这是在外人眼中,唯一一个除他之外,圣真帝的血脉。

虽然八皇子母妃犯下大罪,但如今这种皇嗣凋零的状况,也只好法外开恩。

于是继承人也有,便没有人再找白礼的不痛快,而那被接进皇宫的未来继承人,被白礼安置在宫中距离龙栖殿最远的宫殿,连请安都要乘步辇半个时辰。

白礼做到了所有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凤如青自然无法无所顾忌地扔他一个人太久。他每一次见到凤如青,从来都是说,“你回来了。”

经年日久,凤如青哪怕在黄泉的时间更多,和弓尤泡在一起打架练武,甚至到处收治恶鬼的时间更多,她却始终都觉得,白礼一句“你回来了”,她就是回了家。

对此弓尤十分嗤之以鼻,有次忍不住说他那是故意的,就是要扒着你不放!

凤如青没有听出什么酸味,反倒是觉得有些甜。

两个人之间,可不就是要有一个人,故意扒着另一个不放,这才能始终走在一起吗?

白礼从来都是那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从不问凤如青在黄泉地府之事,从不埋怨凤如青来晚,永远盛装迎接,盛装送别,准备好从不重样的吃食,还有一汤洗去爱人疲倦的温泉。

哪怕有一次,他在雪夜之中等到了天明,四肢麻木,也还是撑着伞,提着已经熄灭冷却的宫灯,对她提起僵硬笑意,说一声带着寒冷雾气的,“你回来了。”

那一次是弓尤故意的,故意拖延了时间,可他在暗处看着白礼这样子,便知道只要他一日不死,凤如青的眼睛永远也看不见他。

反倒是因为那一次,白礼在雪夜站得太久,凤如青心疼,之后总是提前回去。

弓尤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再也不敢搞乱七八糟的,只是每次在凤如青回去找白礼的时候,他都抓心挠肝地到幽冥河水之下去泡着吐气。

咕嘟嘟的泡泡代表了一条无可奈何又裹足不前,不敢同喜欢之人露出半点情肠的罪龙,心中的酸涩苦闷。

如此这般的日子,年复一年,弓尤甚至觉得自己再忍下去,可能能同天界守天池的龟大人,谈一谈何为隐忍。

在一起共事的时间越久,弓尤就越是了解凤如青,因此他越是不敢表现,他知道她不会三心二意,若他敢表现出什么,她定然会退避三舍。

弓尤总是告诉自己不急,时不时就翻翻生死书,告诉自己他就快死了。

这样想他也自我厌恶,觉得自己恶毒得如同同他母妃争宠的那个狐狸精。

因此他无论心中多么纠结多么蠢蠢欲动,却始终恪守那条线,不曾去借自己的权力偷偷做手脚,也不敢过于亲近凤如青。

但他也因为同凤如青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对于她的性情,他们两人间的契约,越发地有信心把握。

偶然间她露出了一点温柔,哪怕是不对他的,弓尤也觉得如同食了蜜糖,甜腻到心。

他爱死了凤如青的情真不变,又咬牙憎恨她怎的如此长情。

而凤如青,在和白礼在一块足足二十年的时候,某次回去找他,发现他偷偷地背着自己呕血。

她回到了黄泉鬼境查看了白礼命书,发现他确实是时日无多了。

弓尤当然最知道这些,于是看着凤如青,免得她再要做什么逆天改命的事情,而凤如青只是对着生死书沉默许久,轻轻地叹息一声合上了。

弓尤实在是没有忍住,出声问道,“你甘心他就这样死了吗?”

凤如青转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结果的选择,你怕我还要为他改命吗?”

弓尤被戳穿心思,耳根发红。

凤如青有些不解地问,“我一直感觉,你对白礼十分不友好,为什么?他是阿鼻恶鬼转世,乃是天道所定,难不成他先前与你有何旧仇?”

弓尤心说旧仇没有,新恨连绵不绝,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恨!

但他也只是深吸一口气,笑着摇头,“没有啊,我就是觉得,他配不上你。”

凤如青早与弓尤混得熟得不能再熟,随口嗤笑,“他不配,谁配?你配啊?老弓,我发现了,你是不是有物种歧视?”

弓尤有话憋得说不出,我当然配!只有我配!

但他也只能哼哼道,“有啊,我一介真龙,不能歧视他这个假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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