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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崔行舟一早的打算全都烟消云散。他虽然有心君子,奈何饮了许多的酒进肚,此时,被她言语撩得也是热血沸腾。

她不是想要孩儿吗?他保证她天明就能怀上!

可是就在崔行舟全身血液沸腾的之际,那方才还被他亲得咯咯笑的小娘子,居然头儿一歪,自顾自地熟睡着了……

崔行舟一时都红了眼儿,只觉得天下的酒徒,甭管男女,原来都是这么的不负责任!

他紧紧咬了牙,颓然倒在了一旁,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在雪夜里,迎着寒风再练一套拳脚?

……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眠棠倒是睡得神清气爽。她伸了伸懒腰,歪头看着夫身旁夫君紧闭俊目的脸儿,便探过去。用长指摸他的脸。

这么一摸,崔九倒是醒了,只是眼睛里有些翻血丝,不甚清明的样子。

眠棠却习惯了夫君这样。据他说,他一直有失眠的顽症,一直都睡不好觉。

虽然是宿年顽疾,可是眠棠真是替夫君心疼。今日趁着赵泉在,她得让李妈妈问问赵泉,有什么治疗失眠的方子没有。

一大早时,赵泉在偏屋睡得有些发愣,于是酒醒了就干脆起身,臊眉耷眼地坐在小厨房的小凳子上喝着李妈妈端来的醒酒热米汤。

他一会要赶着跟崔行舟回金甲关,交接押运的粮草事宜。

李妈妈方才往主屋送漱洗热水时,受了柳娘子的嘱托,看赵侯爷的脸色稍微好些了,就让他帮着九爷出个医治失眠的方子。

可李妈妈说完后,赵侯爷觉得李妈妈在拿他寻开心。别人他可能不清楚,就崔九那厮还能失眠?

他可从来不知这位有这等宿疾……等等,难不成是崔九那小子红帐翻浪得太销魂,一宿都不怎么睡?

这般的快活,还要变着法儿地告诉给他这个失意人,简直是要逼得人割席断义,彻底友尽啊!

当下神医连早饭都气得不吃了,带着小厮出门上马时,冲着主屋高喊:“崔九,我在大营等你!还有……你这般不知节制,当心未及中年便精力衰竭,榻上再无风光可言……”

眠棠正起身梳头,听了赵泉醋意横生的喊话,可听不出其中的荤腥来,只以为赵泉的意思时夫君的失眠病症很重,须得马上诊治呢!

她不由得一脸担忧地转头回望夫君,道:“怎么办,赵先生话若是真的,夫君你岂不是要不行了?”

崔行舟正躺在火炕上补觉,不过听到柳娘子说他“不行”,倒是缓缓盛开眼睛冲着她意味深长地笑:“等战事结束后,我便让你知我行不行……”

到了天大亮时,崔行舟终于起身,连早饭也顾不上吃,穿戴好衣服后,依旧戴着斗笠出门上门回转大营去了。

眠棠倚靠在院门口,不无担心地望着夫君的背影,心里想的还是赵神医的话。

不行,她得勤奋翻一翻医书,看看这调节失眠的汤药该如何来配……夫君年纪轻轻,怎么可以精力衰竭,在榻上死去活来?

这么想着,吃过饭后,她便收拾妥当,去药铺卸下门板开业了。

虽然因为战乱,城里的郎中都跑光了,她开的崔记药铺成了镇里独一份。可是先前她开药的方子不是太猛,就是没有什么效用,渐渐的,镇子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位娘子是花儿一样的摆设——看着精明,说起药理也是头头是道。可真吃她配的方子试试!不拉出两副肝肠都是轻的!

所以崔记铺子的药虽然不错,可是老板娘却不甚靠谱。若是自己有药方子还好,不然的话,别指望她能抓出什么好药来。

是以若不是什么大急的病症,也无人敢让她抓药。

一时间店铺前略显得清冷些。不过眠棠如今不在意生意的好坏,这战乱的年月,她原先的初衷也不过是方便镇里的官眷,外带帮衬下夫君。

如今她进的那一车巴豆替夫君立下奇功,赚不赚钱的,也不甚重要了。

所以接下来的这几日里,偶尔有来抓药的,她便让伙计去抓。余下的时间,她就坐在柜台上,一门心思专注地研究医术。

可是越看,眠棠越觉得自己不是个当郎中的料,若是按着夫君的病症跟医书上的对一下,夫君怎么看都像是体虚失眠的样子,倒像是内火旺盛,需要好好宣泄下呢!

半吊子柳郎中越看心里越没底,又过了几日,便有些心灰意冷,失了起初的昂扬之心。

这日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她让范虎带着几个伙计将门前的雪扫除干净。

她放下书卷,活动了下脖子,决定去药柜里给自己配一副提神醒脑的药茶来喝。

就在这时,突然有马车轮子的声音传来,眠棠抬眼一看,原来是一辆马车停在了药铺子前。

一个老妈子满头大汗地跑进来问:“坐堂的郎中在哪里?快些来看看我家夫人,她……她难产了……”

眠棠连忙道:“我们这铺子没有郎中,妈妈你快些去别处寻,免得耽搁了……”

那老妈子看着眠棠正抓药的架势,觉得她是通晓医术的,扑通一声跪在眠棠面前:“这几日大雪阻路,我们实在是到不了太远的地方,而且听说方圆之内,也只有您这一家药铺子营业,还请娘子你伸伸援手,救一救我们夫人吧!”

柳眠棠并非不愿施以援手,实在是她知道自己的斤两,若真是硬揽过来,绝对要一尸两命。

当务之急,是要寻个真正懂医术的人来。柳眠棠疾步走到马车前,撩开帘子一看,里面果真有个年轻的女子,躺在被子里,腹部高高隆起,在痛苦地哀嚎。

见此情形,眠棠不再迟疑,立刻喊伙计去金甲关,将赵先生寻来救人。

若是记得不错,赵泉说过交接粮草后,他就要返回眞州。而武宁关是他要走的必经之路。

这几日都没见有车队过,所以柳眠棠笃定赵先生还没走,若是上苍垂帘,说不定在通往金甲关的路上就能看见赵先生呢!

那伙计就是以前北街的暗卫,如今由明转暗,身兼了伙计的营生,对于骑马一类,自然驾轻就熟,当下领命后,便翻身上马,前往金甲关请人去了。

而眠棠则让那位妈妈讲她家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进入药铺后面的厢房休息。

不然屋外天寒地冻,那位快要临产的夫人绝对受不住。

就在这时,许是动作太大,那位怀孕的娘子,疼得一蹙眉,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话,眠棠听得分明,那一句话可不是中原汉语,隐约像是关外蛮人的语言。

那孕妇说完后,一旁扶着她的妈妈脸色顿时一白。

她家夫人并非中原女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那手熟的稳婆都不爱来给她接生。

现在关外的蛮人攻城略地,不知杀了多少边民。这些边关村镇的百姓,都是谈蛮色变,对那些异族人恨之入骨。

所以就算拿了真金白银,一般人也不爱来给夫人接生,更何况她们手里还没有多余的钱财,最后只能那个妈妈自己来给夫人节省。

可是夫人是头胎,也不知是胎位不正,还是什么原因,折腾了许久,孩儿就是不见下来。那个妈妈没有法子,这才套马车出来找人。

谁想到夫人一时疼极了,忍不住说出了蛮语,若是这个药铺子的老板娘将她们生撵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而一旁的人再看那位孕妇,虽然生得很清秀,但是眉目间果然跟汉人略有些不同。

不过让那位妈妈没有想到的是,眠棠愣了愣后,依旧如常地让她们入了厢房里等,并且贴心地给那怀孕的女子端来了一碗红糖水,让她补一补气力。

那个女子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了,所以感激地望了望眠棠后,一语不发,只咬着自己的手背,暗自忍受着一阵阵的宫缩。

其实眠棠方才那一愣,并非是厌恶这女子是关外蛮人,而是她惊诧于自己竟然听懂了这女子所说的话!

眠棠可从来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学习过蛮语。可是为何方才她清楚的知道,那女子说的是“我要是不行了……”

眠棠一时疑心自己出现幻听,倒是希望这女子多说几句话。

也许是疼得太厉害,那女子强自忍耐了一会后,又开始痛苦翻滚,并且跟一旁的妈妈,叽里呱啦地说起了话来。

这次眠棠在一旁听得明白。那女子眼角含泪地说“我不行了,请人把我肚子剖开,说不定我腹内的孩儿有一线生机……”

看来这女子已经撑不住了,只想着去母留子,让自己的孩儿能够活下来。

只是那话听得人太揪心,让人有垂泪质感。眠棠一时心有感触,突然开口回道:“为何早早放弃,你坚强些,郎中很快就到,他一定会保你们母子平安的……”

说完这话事,别说旁人,就是眠棠自己都愣神了——天啊,她为何能说出如此流利的异族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