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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上午时王婉清还不确定,现在她却清楚明白,姚珍珠一定是对李宿动了心。

但这份心到底有多深,这情到底有多重,她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

王婉清看她愁眉不展,便把早先做好的绿豆水晶糕取出,让她吃两个压压火气。

“小主且别急,殿下这几日日常当差,并未有如何动作,”王婉清轻声安慰,“那此事应当波及不到咱们毓庆宫。”

“殿下如何看,都不是毫无准备之人。”

如此一说,姚珍珠眉头略松,点点头:“这倒也是。”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真正放心。

这一下午颇有些坐立难安,每当外面有喧闹声,她都要起身探看。

今日的长信宫实在不太平。

毓庆宫封门之后,他们便不好反复进出打探消息,也不能一直往外派人,往往都是听音识意,参详不出动向。

毓庆宫中之人皆是安静的,就连杂役工人都不敢随意走动,一个个悄无声息,整个宫殿安静如深夜。

便也只贝有福和周姑姑略繁忙一些,却也烦不到姚珍珠面前。

姚珍珠就这么或走或站,在寝殿里反复徘徊,知道日落西山,晚霞漫天,她才觉得疲累重新坐下来。

王婉清和听澜也守在寝殿中,一开始还会安慰几句,见她实在听不进去,便也安静不多言。

然而姚珍珠这边刚坐下,前头便传来敲门声,前殿一下便热闹起来。

姚珍珠猛地从贵妃榻上起身,下意识往门口行去。

听澜忙去扶她:“小主小心些。”

姚珍珠倒是都顾不上了,她也不管自己裙摆有多少褶皱,不管鬓发有无凌乱,一阵风似地往前殿跑。

她刚一跨过月亮门,抬头就看到李宿墨色身影。

他安静站在前殿,正低头同身边公公说话,听到姚珍珠的脚步声,立即抬起头。

姚珍珠奔跑着的脚步一下子便停在那。

她甚至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只是愣愣地说:“殿下可归。”

李宿墨色的凤眸定定看着她,倏然一笑:“怎么了?可是吓着了?”

姚珍珠依旧愣在那里,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李宿迅速跟贺天来说了几句,便迈步来到姚珍珠面前:“我这不是回来了,莫怕。”

姚珍珠眨眨眼睛,她只觉得心口一阵翻涌,冲动直奔脑海,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第一次主动向李宿伸出手,一头扑进他怀中。

“殿下,您无事便好。”姚珍珠声音很低,却让李宿听得清清楚楚。

她这一下午的担心和忧虑,一直堆积在心头,随着他的归来才逐渐消散。

未及失去,才懂珍惜。

姚珍珠此刻才明白,李宿对她到底有多重要。

不知从何时起,他跟她再不是陌生人,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太孙和姚良媛。

他们是朋友,是亲人,也是这宫里唯一的依靠。

姚珍珠这一下午辗转反侧,焦虑担忧,也不过是害怕失去他。

她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不过认识三个月,两个人就仿佛认识经年的至交好友一般,在彼此心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她是真的不想失去他。

姚珍珠紧紧攥着李宿腰间的白玉带,把头埋在他怀中,怎么都不肯放开。

李宿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髻,眸子柔和,若是此刻姚珍珠抬头,定能看到他满目的温柔与缱绻。

李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回收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把她揽在怀中。

“我这不是好好的?”李宿轻声道,“莫怕,我还有你,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姚珍珠没说话。

李宿安静抱了她一会儿,便轻轻推开她,用手轻轻勾起她尖细的下巴。

姚珍珠被迫抬起头。

她眼睛有些红,脸蛋也泛起一片红晕,却到底没有哭,只看起来有些沮丧。

李宿低头,紧紧捕捉她眼眸。

“珍珠,看着我。”李宿道。

姚珍珠目光微闪,最终把那双灵动的眼眸落在李宿眼中。

“我之前承诺过你,”李宿认真说道,“君子一言九鼎,我绝不负你,你且不用如此害怕担忧。”

姚珍珠眼眸里渐渐泛起水光,她吸了吸气,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软弱。

“我不是害怕。”姚珍珠小声嘀咕,“我也不想这样的,我自己也烦得很。”

她明明是天不怕地不怕,乐观开朗的姚珍珠,怎么这会儿就扭扭捏捏,矫情胆怯,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她坚决不承认,刚看到李宿的一瞬间,她都想哭了。

李宿听着她的话,唇角微微扬起弧度,没牡蛎有着难以自抑的喜悦。

“嗯,我知道,珍珠是为我才如此。”李宿哄她。

姚珍珠被这么温柔地哄着,脸上更红,几乎不敢去看李宿。

见小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李宿见好就收,心情极好地牵起她的手:“走,咱们先用膳,用过膳再说今日事。”

晚上吃面。

吴鱼羊可懂事了,大概也知道今日里贵人们一定会上火心烦,特地给准备了槐叶冷淘。

槐叶冷淘正是季节。

清清爽爽的嫩槐叶掐尖擀面,煮熟过凉水,吃的时候拌入各种各样的新鲜面码,味道清香怡人,很能清热解腻。

姚珍珠原本以为自己没什么胃口銥誮,见今日吴鱼羊给准备了七八种面码,倒也略微有了些兴致,每一样都尝了尝,还给李宿配了两三种面条,让他细细品。

一顿饭用完,姚珍珠的心终于不在天上飘了。

李宿见她冷静下来,便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一起行至庭院里赏月。

三月上旬,春暖还寒,风轻云淡。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如同火烧一般,映衬的整个盛京火光冲天。

落日又大又圆,红得仿佛鲜血,隐约有些不祥之征。

李宿的声音随着晚风,徐徐钻入姚珍珠耳中。

“近来太子行事越发隐秘,尤其今日事发突然,就连散出去的探子都不知个中深浅,只隐约知道今日御林军有所行动,根本不知是太子已掌握九皇叔通敌卖国之证据。”

李宿微微道来:“等我跟二弟在礼部知晓,九皇叔已经下狱,而碧云宫也被封禁,暂且不知端嫔生死。”

姚珍珠微微吸了口冷气,太子这一手果决狠辣,半点没有给九皇子留余地,一出手就要人性命。

李宿听到她的抽气声,唇角泛起冷笑:“贵祖母还说他优柔寡断,不肯动武,依我看,他可一点都不柔弱委婉。”

“只要有人阻挡他登基大业,他一概不留,一概不等,无论九皇子和端嫔在其中究竟做过什么,他都未曾留有余地。”

“一家兄弟,竟冷血致此,毫不顾忌骨肉亲情。”

姚珍珠下意识回握他的手,给他无声的安慰。

李宿低头看了看她,眼中冰雪稍融,语气也略有些缓和。

“莫怕,他现在还要用我,暂时不会动毓庆宫,只是……”

只是这个暂时,恐怕也不久了。

姚珍珠叹了口气:“殿下,实在不行,您就同贵妃娘娘实话实说。”

李宿没应话。

他很清楚,贵妃娘娘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他即便心中的理想同她背道而驰,却也不愿让祖母难受。

如此,只能慢慢筹谋。

李宿低声道:“我会找个合适时机,告诉贵妃娘娘。”

姚珍珠这才安心。

她问:“九皇子会死吗?端嫔娘娘呢?”

李宿抬起头,目光看向天际。

不知从何时起,云层浓密,遮住了天际的星月。

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太子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着,通敌叛国并非一夕之事,无论证据是否捏造,肯定早就留存。”

“悬崖刺杀一事,他无论如何不好拖延不理,最终还是得有人出来顶罪,以平息宗人府的怒火。”

“通敌叛国本就是死罪,再加上弑父杀君,更是罪加一等,这一次不光九皇叔难逃一死,就连端嫔娘娘也无法平安。”

“恐怕,只有十公主能逃脱出来,往后的日子却也不好过。”

端嫔娘娘膝下一子一女,九皇子已经十八,但十公主却只十一岁,还是个半大孩子。

李锦昶为了脸面和声誉,不会赶尽杀绝,但十公主的未来却也直接断送。

在那些梦里,端嫔害死过她,她冷眼旁观,就看着她孤零零被打死。

姚珍珠不知九皇子是否同端嫔一般,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她此刻亦不会有太多的同情和可怜,但却觉得后背发凉。

唇亡齿寒,古来名言。

李宿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别想了,此事我不好出手,已派人去皇觉寺,端看贵祖母如何决定。”

在此事中,李宿是那个杀侄的侄,是被害者,他又是晚辈,自不好多言。

现在便看贵妃如何而为。

姚珍珠问:“贵妃娘娘会如何?”

李宿垂下眼眸,淡淡说:“贵祖母大抵会让我不要管。”

天家无情,成王败寇。

端嫔在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时,就应该知道这个下场。

在这一场接连不断的政治争斗中,她跟九皇子究竟做过什么,又在李锦昶背后下了怎样的手段,谁也不清楚。

但现在,他们输了。

李宿声音冰冷,就如同冬日的寒冰,让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