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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觉了这件事的李深泉,又见了白年锦一次。

“欢迎。”在原来燃烧殆尽的别墅上,白年锦又重建了一栋别墅。

李深泉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栋别墅和白年锦之前被烧掉几乎是一模一样,从装修到家具,甚至于园中一草一木,都经过了完美的还原。李深泉的背上生出些凉气,莫名的感到一阵不舒服。

白年锦见到李深泉进来,笑着迎接。

“年锦,好久不见。”李深泉在白年锦面前坐下,他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

白年锦道:“嗯,好久不见。”

和记忆中的白年锦相比,眼前的人似乎更加漂亮了。他瘦了一些,反而让脸上的线条锋利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如冰雪般的气息,此时漫不经心的坐在李深泉面前的模样,反而美的好像一幅画。

“最近过的怎么样?”李深泉的态度很谨慎。

白年锦慢慢道:“不错。”他也低头喝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他说,“还不错。”

白年锦的状态看起来像是真的不错,然而李深泉的心中还是存了些疑惑,没有细细询问。

两人聊了些近况,白年锦说话言谈与常人无异,如果不是李深泉见过他那般撕心裂肺的模样,恐怕也想象不出在他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难不成,那样狰狞的伤口,真的已经在时光的作用下缓慢愈合?

李深泉正想着,却听到白年锦说请他吃饭。李深泉应了声好,白年锦便说要上楼换衣服,让李深泉等他一会儿。

李深泉点了点头,看着白年锦缓缓上了二楼。然而当他忽的注意到了二楼楼梯上的东西,却感到一盆冷水劈头淋下。那是一条锁链,从二楼蔓延下来,绕过客厅,进了厨房。锁链的样式李深泉有点熟悉,他似乎曾经在火灾现场见过。而他思考思考片刻,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锁链,没错,就是在当年的火灾现场,锁链的尽头,应该套着一个环——

李深泉心里发颤,他想去厕所里看看锁链到底套在哪里,刚站起来,却见白年锦已经下来了。

“走吧。”白年锦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怎么了?”

不知怎么的,李深泉没敢和白年锦提这件事,跟在白年锦身后慢慢的出了屋子。

因为心里有事,李深泉的这顿饭吃的颇为郁闷。白年锦倒是胃口很好,吃饭时眉宇之间,甚至还带着盈盈笑意。李深泉看着笑意不似作假,于是心中疑惑更浓。

眼见饭局就要结束,李深泉没忍住,他舔了舔嘴唇,干涩道:“年锦……你,还记得李寒生么?”

白年锦闻言夹菜的筷子一顿,道:“当然。”

李深泉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白年锦的表情,他发现提到这个名字时,白年锦的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反而神色淡淡,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李深泉道:“他……”

白年锦笑了,他道:“深泉,我们都被骗了。”

李深泉一愣。

白年锦道:“你是我好朋友,我才告诉你,李寒生,没有死。”

李深泉一听,第一个反应是白年锦疯了,当时那尸体就摆在那里,所有人都见到了,李寒生怎么可能没有死。除非有人偷天换日……将李寒生脚上的锁链……

白年锦猜到了李深泉在想什么,他笑道:“没错,他被人换走了。”

李深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眨着眼睛,尽量消化着白年锦说的话。白年锦说李寒生没有死,那李寒生人呢,难不成屋子里的锁链……

白年锦面上露出些无奈,他道:“老师还不肯回来,只肯给我写信。”

李深泉道:“那你还没有见过他?”

白年锦道:“见过。”

李深泉眉头撇着死紧,这样的解释,似乎终于能够说明为什么这些年白年锦过的不错了。他深爱的人还活着,他犯的罪孽还有补偿的可能。

“不过虽然如此。”白年锦用手撑着下巴,语气散漫,“该死的人还是都得死。”

李深泉咽了口酒,道:“既然如此,就祝你早日成功吧。”

“好。”白年锦眉间笑意盈盈,灿如春花,美不胜收。

李深泉心道,笑的这么好看,大概是因为在人生最为错误的事情上,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吧。

之后,白年锦的报复继续了下去。

和火灾有关的人,一个个的死掉,依旧手段残酷,不留余地。

李深泉心中生出些疑惑,想着既然李寒生没有死,那为什么白年锦心中的怨气会如此大。白年锦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某次见面的时候,开着玩笑说那些人敢动他的人,都该死。而且,要死的特别难看。

那白年锦应该是杀鸡儆猴吧,李深泉再也没有多想什么。

眼见仇人一个个变少,李深泉想着白年锦的仇也快报完了,于是去找白年锦喝酒。

秘书把李深泉带到白年锦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李深泉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回应,便自己走了进去。

他看到办公桌前空无一人,只放着一叠白色的纸,旁边的厕所灯亮着,白年锦应该在里面。

如果是平时,李深泉大概会坐在乖乖的等着,但这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看到周围没人,居然悄步走到了书桌之前。

书桌上白色的纸,全是信纸,李深泉注意到,信纸旁边还摆着一个雪白的信封,他想到了什么,弯唇一笑。这些应该李寒生寄给白年锦的信吧,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是不是全是情话,亦或者是对白年锦的苛责。这么想着,李深泉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浑身僵住了。

信纸是白的,没有一个字,信封也是白的,看不到任何笔迹,李深泉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万一这其实是白年锦给李寒生的还没写的信呢……

然而他刚这么自我安慰,身边就响起了白年锦的脚步声。

白年锦走到了李深泉的一侧,笑着道:“脖子凑那么长做什么,偷看老师给我的信,小心长针眼。”

李深泉浑身发凉,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白年锦却不觉的异样,他在桌子后面坐下,温柔的抚弄着那些信纸,嘴里还委屈的嘟囔着。说老师这么久才肯给他写信,肯定是还在生他的气,等到他把事情弄完了,就去把老师接回来,好好哄哄。一边说着,白年锦一边将那些信件一点点叠好,放进了抽屉里。

李深泉看着这一幕,嘴唇发干,他发现,原来白年锦的伤口并没有愈合,只是他隐藏的太好,让大家都觉得他毫无异样。事实上那狰狞的伤口已经腐烂入骨,眼见就要夺了白年锦的性命。

“年锦。”李深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是该让白年锦活在幸福的幻想中,慢慢的死去,还是从梦中苏醒,痛苦的活下来。

“怎么了。”白年锦抬眸,慢慢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深泉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深吸一口气,艰涩道,“没事。”

白年锦说:“嗯。”

本来是要叫白年锦去喝酒的,李深泉也没了兴致,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他走的时候一直在想,白年锦还有救么,如果有救,该怎么救呢。可是想了一路,想一天,都找不到答案。汲取白年锦性命的,是李寒生的死亡。世界上有办法让死人复生么?答案是没有。所以白年锦,患的是绝症。

李深泉心中难过,回去醉了一场,他女朋友问他怎么了。他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女朋友卷着他的头发,笑眯眯道:“我那么爱你,当然是陪你一起走了。”

李深泉闭上眼睛,心中寻到了答案。

白年锦太爱李寒生,或许在李寒生离开的时候,他就想要跟着离开,但他不能,他还要为李寒生复仇。所以自我欺骗创造出了一个李寒生,骗自己他还在,骗自己活下去。只是不知道,这样的骗局可以坚持多久。

李深泉看到了真相,却深感无力。

白年锦就像一个陷入了沼泽的人,他想要伸手将他拉出来,白年锦却不愿意回应他,不但如此,大概沼泽的深处,还有一双属于李寒生的手,在把白年锦往下缓缓的拽。

自从那天之后,李深泉每次看到白年锦的消息,都觉得胆战心惊。

白年锦却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过平静且滋润。他在白家彻底站稳了脚,加上手段狠戾,任谁都要畏他三分。

李深泉之后和白年锦见面时,委婉的提过一些李寒生的事情。但白年锦都神色冷淡,像是听不出李深泉的暗示。如果李深泉说的稍微太明显,白年锦还会直接生气,说李深泉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咒老师死?

李深泉无奈,只能不提。

当年和那场火灾有关的人,越来越少。李深泉正担心着,这日就突然接到了白年锦的电话。

白年锦在电话里的语气很兴奋,他说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李深泉却感觉有些不对,问他什么意思。

白年锦不答,只是喃喃的说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李深泉心中发寒,赶紧询问白年锦在哪里,出了什么事,千万不要冲动。

“李深泉。”白年锦说,“我真的好难熬。”

白年锦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李深泉浑身都冒着冷汗,拿了车钥匙就朝着白年锦的住所冲了过去。

一路上闯了不少红灯,李深泉一直在心中祈祷,祈祷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当他到达白年锦所在的别墅时,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和当年李寒生被烧死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了崩溃着想要冲进去的白年锦。

李深泉呆立在别墅面前,看着这冲天的火光,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火警来的倒是挺快,可是白年锦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家里浇了不少助燃的汽油,火气迅猛无比,毫无扑灭的可能。

李深泉的脸被火焰烤的通红,他抖着手抽着烟,绝望的等着眼前的火焰熄灭。

这一等,就等了一晚。相比当年白年锦被所在车里,看着李寒生被活活烧死的心情,比他现在的难受百倍吧。

最后火焰终于熄灭,李深泉也见到了白年锦的尸体。

让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在白年锦的脚上,发现了一根锁链。和他在白年锦家里见过的一样,金色的,细细的,套在一个环上面,而环则套在脚上。夺走了逃生的所有可能。

“疯子,白年锦你这个疯子——”李深泉眼泪一直在往下掉,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只不过是未到伤心处。

即便是白年锦最好的朋友,李深泉也从未发现,他的朋友其实早就疯了,在李寒生死去的那一刻,白年锦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他这几年到底是如何在那栋李寒生去世的屋子里熬过来的,李深泉都不敢去想。当一切复仇结束,白年锦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坦然的走上他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道路。

最后有人想来将白年锦的尸体收走,却被李深泉拦住了,他道:“白年锦委托我处理,你们就不用管了。”

然后他李深泉将白年锦带去殡仪馆,火化掉了。

无父无母,无子无女,白年锦只有李寒生一人,他活着,便只为了一人。

白年锦身处高位,却葬礼简陋,甚至一个捧灵的亲人都没有。从火化到下葬,全是李深泉一人操办。

李深泉将白年锦的墓,摆在了李寒生的旁边。

他上香的时候,口中念叨,说你在下面好好过,要是你的老师等着你你就乖乖的跟他一起去投胎,要是没有等,也不要伤心,赶紧过了奈何桥,只差两年还追的上。

他又和李寒生说,这人蠢,求李寒生别怪他了,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人,也没人好好教过他。

上了香,又放了其他的贡品,李深泉在墓前抽了根烟,然后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女朋友好奇的问白年锦和李寒生的故事。

李深泉淡淡道:“不是什么好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女朋友面目疑惑。

李深泉搂着他女朋友的肩,慢慢的把他所知道的白年锦说给他女朋友听。他女朋友听到白年锦死去的那段,也是落下泪来,她道:“之前你问我这个问题,就是因为这个?”

李深泉说:“对啊。”

“你也不要太难过。”他女朋亲了亲他的唇,神色忧愁且温柔,她说,“对于有的人来说,活下去才是折磨。”

的确,对于白年锦而言,死亡是解脱,是应该庆祝的事。

李深泉也想开了些事,他说:“谢谢有你陪着我。”

女人笑的温柔,她说:“嗯,我也谢谢你。”

两人见见远去,身后的景色飞快后退。

松柏苍翠的墓园中,一尊墓碑上的两张照片上的面庞,都是那样的年轻且温柔。就好像他们的时光停留在了十年前的雪夜。

他背着他,好像背着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