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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一动念,就觉浑身不自在,忙移开目光。此刻,刘瑾也到了。刘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下,谁知不出三炷香,便又欢天喜地地出去。文华殿中小太监和小宫女,几乎都得了他一个笑脸。大家毛骨悚然之余,都暗自嘀咕,他是又撞上什么好事了?当然好事,城府之深如刘瑾都按捺不住分享的心情,他立刻找到魏彬,欣喜若狂道:“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呐。苍天有眼,老子总算时来运转了!”

被提溜过来的魏彬听得云里雾里,忙腆着脸问道:“刘哥,你说清楚些,是啥好事啊。”

刘瑾志得意满道:“爷打算让我入内官监了。还是仅次于掌印的监丞!”

魏彬听得难掩艳羡嫉妒之色,宫中二十四衙门,虽说掌印太监都是正六品衔,可那管洗澡水的混堂司和司礼监能一样嘛!宫中的一把手管批红是司礼监,二把手就是管任命的内官监,刘瑾如今成了内官监的二把手,那就真是扶摇直上,成了人人都得点头哈腰的大太监了。

魏彬笑道:“恭喜刘哥,贺喜刘哥,小弟我一定唯刘哥马首是瞻,只求刘哥日后有肉吃,给兄弟一口汤解解馋就够了。”

刘瑾道:“彬儿,你放心。你出头的机会多着呢,只要咱们替爷把这趟差事办好,空出来的位置,只怕一抓一大把!”

魏彬听得一惊:“难不成爷要换掉二十四衙门里的人手……可是万岁还在呢,这是不是……”

刘瑾给了他一下:“瞎咧咧些什么!爷是要整治贪污,太仓已经空了,都是现在这些太监贪污的。咱们就要把那些人弄下来,换廉洁得上去!”

魏彬只觉牙酸,刘瑾也好意思说整治贪污,再说了,他小声道:“世上还有廉洁的太监?”

刘瑾呸道:“看着廉洁的就成!”

朝野内外,都对太子监国的第一道命令拭目以待,谁知,他居然一上来就提拔了自己的贴身太监!一时文官中不满声四起。月池下学后刚一出宫门,就被吏部尚书梁储堵在了路口。梁先生诚恳地邀请她去吃饭。对着这个曾把手都打肿的先生,月池哪敢说自己已经在端本宫吃过了,只得跟着走。

两人乘马车来到灯市口的鸿庆楼。灯市口顾名思义,因每年农历正月初八至十八朝廷在此设灯市而闻名。这是条当道的街,虽没到灯市的时节,倒也热闹。他们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进了二楼的包间,月池环顾四周典雅古朴的装潢,不由道:“这么好的酒楼,想必花费不少,您当真舍得在这里请我?”

梁储还未开口,一旁的店小二就笑道:“少爷这话可问错了,瞧老爷这身上的锦鸡补子,堂堂二品大员,莫说是请一顿饭,就是把咱这小店都包下了也绰绰有余呐。”

梁储沉下脸道:“本官靠俸禄过活,可没那么多闲钱。快点菜!”

他多年宦海沉浮,一肃容威严非比寻常,当即唬得那小二不敢吱声。月池倒是坦然自若,点了水晶肴蹄与大煮干丝。

梁储见她就点两道,倒有些不好意思,胡须抖动又补充道:“本官虽然靠俸禄过活,但多年积蓄也薄有资产。”

月池不由莞尔:“您老两袖清风,学生是知道的。今儿就来试试菜,若味道好,下次让爷来请客。”

梁储自然知道,爷是指太子爷,他皱眉道:“怎么你们经常出宫厮混吗?”

月池轻咳两声:“偶尔,偶尔。咱们还是说正事。”

小二颇有眼色,忙退了出去。掌柜的见他忙催:“还不快去后厨报菜名,万一耽搁了,咱可吃罪不起。”

小二翻了个白眼:“就两道菜,能怎么耽搁,官位这么高的铁公鸡,咱还是第一回 见呢。其他人来,哪个不是山珍海味的。”

雅间里的两人浑然不知这些人背后的闲话。梁储质问道:“你从老夫这里拿走了《大明会典》的初稿,言说要以此劝诫殿下整顿内宫,你就是这么劝诫的?”

月池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红润鲜亮的水晶肴肉,粘上姜丝香醋:“先生,冷静些。看人看事,总不能只瞧表面吧。”

梁储抿了一口碗中的干丝汤,豆腐做成的干丝细若毫发,正因如此,火腿虾仁的鲜味才能完全渗透其中,再配上鸡汤的醇厚,滋味当真妙不可言。不过即便是这样的佳肴,也不能阻止梁尚书的炮火。他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要说,刘瑾是外奸内忠,奸猾之相下藏着一颗好似这肴肉一般鲜红的忠心?”

月池乐道:“您可真风趣。醉翁之意,显然不在酒。”

梁储胡须抖了抖:“那是在谁,难不成,是殿下还有别的算盘?”

月池摇头:“您且等着瞧就是了。多得我是不敢说了,私泄禁中可是大罪。”

梁储翻了个白眼:“你让我给你偷看《大明会典》时,怎么没想到这也是大罪呢?”

月池摆摆手:“先生宽心,学生已经向殿下报备过了,不会有事的。”

梁储浓眉一动:“这么说,你已经说过了。那提拔刘瑾是计……”

他露出恍然大悟状,月池拱手一礼:“可千万别说,西洋镜若拆了,可就平平无奇了。这些内廷的事,本不该我们外臣插手。您要是真闲得慌,不如把手里的名册资料好生整理整理。”

大家都是成精的狐狸,自然一点就透。梁储面露喜色,嘴里的水晶肉变得更加酥香,太子甚至想裁汰冗员!月池又道:“没事多和刘尚书聊聊天。”

梁储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难不成冗兵也要动手?月池挑挑眉:“迟早的事。”她和朱厚照等得,这些股肱老臣却等不得,与其让他们在驾鹤西去前成天盯着太子进谏,不如让他们把前期准备工作先干完。两人将话说开,都觉心下大快。一老一少将这两道淮扬美食吃得是一丁点都不剩,浑身都暖洋洋的,可到了出门时,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梁储阴着脸上了轿子,轿帘一落下时却是喜笑颜开。月池则是一路沉着脸回家,这倒不是装得,她是在想,王岳怎么还不来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