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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六郎今年十二岁, 是朱穆最小的儿子,世家大族讲究个长幼有序,上面有着诸多嫡兄, 他算不得多受宠, 但又因为生母的缘故,他倒也不算被冷落。

——若生母不受宠, 他也不会出生。

得益于生母颇受朱穆喜欢的缘故, 他也时常在朱穆面前走动,偶尔也会对天下大势发表一些自己的建议和意见,然后让姜贞再一次感叹, 若九州四海被这些酒囊饭袋所掌握,那才是真?的药丸。

无论是朱穆, 还是朱六郎,父子两人都不是颇有才干的枭雄, 不过是仗着祖辈之势在这个乱世迅速崛起罢了,远远不及与他接壤的楚王, 甚至连寡恩刻薄的梁王都及不上, 而这?些人, 竟是她与豫争霸天下的对手, 不知是让她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姜贞拢着衣袖, 静静看着面前的朱六郎。

朱六郎的生母是朱穆最宠爱的姬妾, 长袖善舞善于迎奉,耳濡目染下, 朱六郎也学?了些生母的皮毛, 见姜贞没有说?话, 只拿眼睛看着他,便知姜贞不大看得上自己, 于是干笑两声,对着朱穆说?道?,“父亲,二娘不胜酒力,这?盏酒,还是不要敬了为好。”

姜二娘看不上他,他还看不上相蕴和呢。

草莽出身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好?

礼仪规矩半点不懂,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娶回来不过给自平添笑柄。

似相蕴和这?种人,除却能?领兵打仗与生孩子外,再无其他用处。

打仗的事情自有麾下战将来处理?,生孩子也并不是非她不可,既如此,这?个姻亲不联也罢,省得别人娶回来的是美娇娘,他娶回来的却是粗鄙不堪乡间?女。

“哎,二娘虽为女子,但酒量颇豪,怎会连一盏酒都喝不了?”

朱穆道?。

他又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出姜贞不大看得上六郎?

倒不是因为出身的缘故,而是因为六郎着实与少年英才没什么关?系,不仅没关?系,其才能?甚至远不如他,每每六郎对战况发表意见,他看在六郎生母的面子上都忍不下,更别提天生将才的二娘。

那时的二娘面上虽无大表情,眼底的一言难尽却是藏不住的,有才之士大多难忍庸才,二娘能?忍六郎这?么久,已是看在他这?位东道?主?的面子上。

但朱穆觉得问题不大。

虽六郎善于迎奉而没甚才华,但毕竟是他儿子,他虽被楚王又拿走几座城池,但北拒大盛,南防楚王,已有一方诸侯之态,以诸侯之身联姻草莽之女,认真?算起来是相蕴和高攀。

朱穆看向姜贞,“二娘,今日?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不愿喝这?盏酒?”

世家大族说?话多含蓄,这?般发问,已是颇为直白的表态,逼问姜贞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雷鸣脸色微变。

赵修文微垂眼睑,静静看着面前茶盏。

众人视线纷纷落在姜贞身上。

就连屏风后吹弹着丝竹之音的众多仆从也忍不住看向姜贞。

“明?公此话怎讲?”

但端坐在客位之上的女人眉梢微挑,一开口?便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我为明?公攻取商城,夺下济宁,让明?公势力向北扩张无数。”

“若非明?公南方失守,楚王亦要暂避明?公锋芒,而非明?公今日?被被楚王兵锋所摄,不得不北遁济宁。”

雷鸣心头一跳,几乎想鼓掌称快。

——这?才是二娘一贯的作?风!纵然山穷水尽,也不会被形势所迫做违心之事!

赵修文抚弄酒盏的动作?微微一顿。

周围宾客微微一惊。

朱穆脸色微变。

——姜二娘竟如此不给他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驳他联姻之意?

朱六郎恼羞成?怒,“姜二娘,你——”

但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巨响,雷鸣抬脚踹翻面前案几,面上怒色比他更甚,“二娘如此襄助明?公,助明?公实现天下一统,明?公却听从小人谗言,以儿女婚事来拿捏二娘,此举实在令人心寒!”

“明?公待人如此,我们又何必为明?公卖命?!”

“烦请明?公放了相老夫人,让我们与二娘这?便离去!”

雷鸣冷笑起身,“省得在这?儿碍了小人的眼,动不动被人拿捏儿女!”

周围人脸色大变。

姜二娘才干远在诸将之上,若不是姜二娘,朱穆的势力只怕早被楚王蚕食干净,

是姜二娘先攻商城又打济宁,连下盛军两座重镇,朱穆这?才有了喘息之机,得以重整兵力与楚王隔江对峙。

可姜二娘并非朱穆家将,而是客居之将,总有一日?会离开朱穆,没了姜二娘的能?征善战,莫说?几乎称霸江东的楚王了,就连盛军都能?夺取朱穆所占城池。

是以,朱穆以顾老夫人的名义请姜二娘的家眷来府上小住,说?是邀请作?客,实则是羁押为人质,借此让姜二娘留下。

这?本是不能?拿在台面上说?的事情,更别提相老夫人与顾老夫人的确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所以以雷鸣为首的众人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这?件事,不得不继续为朱穆卖命。

哪曾想今日?联姻之事彻底惹怒了这?位性烈如火的雷鸣将军,姜二娘刚开口?,他便再也忍不住,踹翻案几,掀了酒席,一开口?便点明?朱穆扣押相老夫人之事,彻底撕破双方维持的平和假面,让素来注重脸面的朱穆颜面扫地。

被雷鸣这?么一闹,朱穆没心情注意自己被姜二娘拒婚的事情了。

——被拒婚与被人指着鼻尖骂,还是后者?更丢人一些。

朱穆声音冷了一分,“雷将军这?是哪里话?”

“相老夫人与我母亲乃闺中密友,如今在府上小住,不过是两位老老夫人情意深厚不舍分开罢了,与我有何干系?”

“情意深厚?不舍分开?”

雷鸣声音冷冷,“明?公若不派重兵看守相老夫人,我倒真?的会信了明?公之语!”

“雷鸣,不得对明?公无礼。”

姜贞淡声开口?,制止雷鸣。

雷鸣虽天不怕地不怕,但却极听姜贞的话,姜贞开口?,他便不再说?话,冷哼一声,右手扶剑,整个人呈防御状态。

——这?些士族出身的人向来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别看现在没发怒,指不定一会儿便会让亲卫来拿人。

姜贞整袖起身,拱手向朱穆道?,“明?公,雷鸣不胜酒力,所说?之话不过醉语胡言,明?公莫放心上。”

“我怎会与醉酒之人一般见识?”

朱穆强压心中不喜。

“明?公宽厚。”

姜贞道?,“醉酒之人容易生事,若再待下去,只怕会毁了明?公之宴。”

朱穆摆摆手,“你先送他回去。”

姜贞微颔首。

“修文,扶你雷叔回去休息。”

姜贞对赵修文道?。

一团孩子气的赵修文哎了一声,从座位上起身,拱手向朱穆道?了一声失陪,才去搀扶“醉酒”的雷鸣。

三人走出宴会厅。

“主?公,雷鸣欺人太甚,主?公怎不让我等杀了他!”

三人走得远了,厅中诸将愤愤不平。

朱穆冷笑,“方才他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动手?”

“等他走远了,才敢向我请命杀人?”

“......”

这?不是因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吗?

只敢事后口?出狂言,不敢当面动手杀人。

诸将面色讪讪。

知道?自己手下一群草包,朱穆对这?群草包也不报什么希望,只招来亲卫吩咐道?,“严加看守相老夫人,万不能?让她离开府邸。”

雷鸣再怎么不满又如何?

只要相老夫人与一众女眷孩童在他手里,雷鸣便只能?乖乖听话。

·

“雷叔,你太沉不住气了。”

回到居住的地方,赵修文斟了一盏茶递给雷鸣,“你今日?大闹宴会厅,只怕朱穆又会加强对祖母的看守。”

雷鸣抬手把茶一饮而尽,“我不闹怎么办?”

“我若不闹,今日?闹的便是二娘。”

“两害取其轻,还是我闹吧。”

雷鸣不甚在意,“反正?朱穆早就看不惯我,今日?闹过之后,也不过是让他更加厌恶我一分,伤不了什么根本。”

“但二娘不一样。”

“不到万不得已,二娘不能?与他撕破脸。”

赵修文叹了口?气,“可今日?婶娘当场拒婚,便是与他撕破脸。”

“无妨。”

姜贞眉梢微抬,看向半开的窗口?,“我既敢与他撕破脸,便有与他撕破脸的底气。”

雷鸣大喜。

相老夫人年迈体弱,经不起颠簸,朱穆对她看守又极为严密,若非如此,他们早就把相老夫人救了出来,而不是让老夫人留在朱府,成?为他们不得不听命朱穆的软肋。

若能?把老夫人救出来,那便是天高海阔任鸟飞,他们再也不会被朱穆控制了!

雷鸣瞬间?立刻放下茶盏,“二娘,你准备怎么救出老妇人?”

“不是我救,是楚王救。”

姜贞声音微微一顿,迟疑说?道?。

赵修文眉头微蹙,“楚王?他为什么会帮我们救老夫人?”

“嗐,这?还不简单吗?”

雷鸣不以为然,“还不是与曾经的朱穆一样,看上了二娘的将才?想救出老夫人,然后以老夫人以令二娘。”

“呸,又一个只会拿人软肋的怂包!”

雷鸣十分不屑。

姜贞摇头,并不赞同雷鸣的话,“楚王光风霁月,远非朱穆之流所能?比拟。”

“救老夫人,不过是不想让我继续为老夫人所用,成?为他北上攻取朱穆的一道?城防。”

那日?楚王攻势甚急,朱穆方寸大失,不知如何应对,她便请命领了八千人,去解江东之局的危机,两军对峙间?,她与楚王远远相望,看到了那位名扬天下的楚王。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尤其是士族出身的诸侯,最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生平所见诸侯,往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楚王却与传言中别无二致,是位光风霁月的英武男子,雍容闲雅,举止风华,与豫大不相同,更让她意外的是,楚王并未因她是女子而轻视于她,而是将她视为颇为强势的对手,行兵布阵极为小心。

她见楚王如此,不由得心生感慨,难怪楚王能?一统江东,有问鼎天下之势。

“我们探查多日?,尚未找到救出老夫人的办法,远在江东之地的楚王如何能?救老夫人?”

姜贞鲜少这?般盛赞一个人,赵修文看了又看姜贞。

姜贞道?,“世家大族互为姻亲,顾老夫人与楚王之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早年互通有无,时常走动,只是这?些年朱穆与楚王同争天下,两姐妹之间?才慢慢断了来往。”

“两位老夫人虽不大走动,但身边用惯之人彼此都知晓,楚王略使些手段,便能?探知相老夫人周围的部署。”

“而后再将这?些部署告知我们,他从中调停协助,便能?帮我们救出老夫人。”

雷鸣一拍大腿,“甭管楚王为什么帮我们,只要他能?帮我们救出老夫人,那他就是好楚王!”

“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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