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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积压到了第五日,周高朗看到了时候,便领着周烨、叶世安以及叶世安的叔父叶文一起进了宫里,打算看看皇帝口风如何。

一行人入宫的时候,洛子商正在东宫水榭给范玉讲学,范玉趴在桌上打呼噜,洛子商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讲学。

夏日炎炎,水榭倒也还清凉,清风徐来,洛子商一缕发丝落在书卷上,旁边侍卫小跑而来,有些急促道:“太傅。”

洛子商抬起手来,止住了侍卫的声音,他站起身来,走到水榭边上,却是道:“周高朗进宫了?”

对方没想到洛子商直接猜出了这件事,愣了片刻后,随后立刻点头道:“带着叶御史、望都留守、小叶大人一起入宫了。”

洛子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而后便回了水榭,蹲到范玉边上,小声道:“殿下。”

范玉被他唤得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洛子商低头附在范玉耳边,继续道:“殿下,周大人入宫告状了。”

听到这话,范玉猛地一个激灵,从桌上直起身来。

范玉顿时也不困了,立刻道:“周高朗进宫了?!”

“正是,”洛子商笑着道,“怕是给顾大人求情来了。”

“我便猜着会如此!”

范玉冷哼一声,立刻道:“这群人结党营私侵吞库银,还想要来求情?我就知道顾九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肯定是周高朗在后面作保,我这就过去,绝不让父皇受他们的蒙蔽!那顾九思一看就不是好人,这种货色还想当官?本宫这就让父皇斩了他脑袋!”

范玉一面说着,一面让人给他整理了仪容,随后便要离开。洛子商赶忙跟上,范玉走了几步,似是突然想起来,转头道:“太傅就不必过去了,你若过去,父皇怕又以为是你在煽风点火了。”

听到这话,洛子商叹了口气,颇有几分苦涩道:“我若真的有什么心思,又何必到东都来?也不知陛下何时才能相信微臣拳拳之心。”

“你不用担心,”范玉抬手放在洛子商肩膀上,颇为豪气道,“本宫知道你是一心为大夏谋算就是了。”

“多谢殿下抬爱。”洛子商退了一步,抬手行礼,感慨道,“还好如今有殿下为我撑腰,不然微臣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范玉听得这一番话十分高兴,拍了拍洛子商肩膀道:“放心吧,有本宫一日,就不会让你被他们这些贼臣欺负了去。我这就去宫里,绝不让他们得逞。”

范玉说完,心中着急,便匆匆离开了。

两拨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进入大殿,只是范玉明显焦急得多,周高朗在门口见到范玉,正带着人打算行礼,就看见范玉三步做两步跨上台阶,进了大殿,大喊道:“父皇,儿臣有重要的事要说!父皇!”

周高朗和叶文对视一眼,下意识停住了步子,片刻后,便听大殿里传来范轩带着笑意的声音道:“玉儿何事这样急躁?”

“父皇,”范玉似乎是找到了人,声调顿时稳了下来,却还是急促道,“我听说顾家人现下在朝中四处活动,想请人帮他说好话,你千万不能偏听偏信那些奸臣,这一次若是连一个顾九思都办不下来,以后您在朝廷还有什么微信可言?!”

听着这话,外面站着的四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在门口等着的太监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范轩似乎是有些尴尬,慢慢道:“玉儿,顾九思这个案子还没有定论,你是哪儿听这些话来……”

“父皇,你不会是不想办顾九思吧?!”

范玉一听这话,顿时提起声来:“这事儿还有什么好审的?顾九思他就是个纨绔子弟酒囊饭袋,以前在扬州,我亲眼看着他赌钱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说他偷盗国库,我绝对相信。我知道您觉得他在幽州做了几分成绩,就想重用他,可这事儿您也得分个轻重。那国库是什么,就是咱们家的仓库,咱们家钱袋子,他一个臣子,那就是我们家奴才,奴才从主子钱袋子里拿钱,还不将他打死,其他奴才看了要怎么想?!”

“范玉!”

范轩听到范玉胡说八道,终于忍不住提了声,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是什么胡说八道?”

范玉梗着脖子,大吼道:“这就是事实,您不好说,我就帮您说,我要让那批人知道什么叫君君臣臣,什么叫天子为尊。今个儿我对您说,外面那四个,也得给我听清楚!”

听到这话,范轩猛地坐了起来,他急急往外走去,到了门口,便见到周高朗一行人。

范轩愣了愣,片刻后,他面色涨得通红,叶文率先行礼,恭敬道:“见过陛下。”

叶文开了头,周烨和叶世安也跟着行礼,周高朗轻咳了一声,随后道:“陛下,里面说。”

范轩也觉得难堪,赶忙让一行人进去,随后便让太监关了大门。

屋里就剩这么几个人,范轩坐回自己位置,憋了半天,终于道:“你们来,也不吭一声,倒让你们看笑话了。”

周高朗没说话,大家也不敢说话,只有范玉“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不看他们。周高朗给范轩倒了茶,用熟稔的口吻和范轩道:“本来是想来同您说点事儿,现下也不好说了,不如我们老两个喝喝茶叙叙旧,消磨消磨时光。”

范轩知道周高朗是有事儿同他说,便低头应了一声,让所有人下去。范玉见周高朗要和范轩单独说话,忙道:“我不走。”

“滚下去!”

范轩终于动怒,让人将范玉拖了下去,叶文便带着周烨叶世安起身,而后告辞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周高朗给自己拖了椅子,坐在桌子斜角,给范轩倒了茶,叹了口气道:“打你成为皇帝,咱哥俩许久没这么喝过茶了。”

范轩看着茶杯,有些无奈:“让你见笑了,玉儿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周高朗没说话,他喝了口茶,许久后,他慢慢道:“我知道这些话你听着不中听,可如今我也得说了,玉儿不小了,他也十七了。”

范轩沉默下去,周高朗转头看着大殿门口,笑着道:“咱两十七岁什么光景?我已经开始养家糊口刀尖舔血,你高中进士得意风光,十七岁,若你以往同我说他小,那也就罢了,可如今你同我说一个十七岁的太子心智还小,”周高朗转头看着范轩,有些无奈道,“你让我如何不往心里去?”

范轩没说话,许久后,他举起茶杯,像酒一样喝下去,一口闷了以后,他出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子清,”范轩叫了周高朗的字,抬眼看着周高朗,认真道,“若日后有什么,都希望你看在我的面上,给我留个后。”

周高朗没说话,他静静看着范轩,好久后,他苦笑起来,举杯和范轩碰了一下,无奈道:“其实玉儿心里倒也看得清楚。”

君君臣臣,那始终是君君臣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两人都没说话,但话说到这里,心里也都明白了。

范轩面上带苦,周高朗看着前方,范轩有些哽咽:“子清,其实我也明白,若你讲究什么君臣,你我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你是给我面子,是我做为兄弟的对不住你,我不会让你为难,我……”

“不谈这些了。”

周高朗摆摆手:“算了,这些都是未来的事儿,反正,你活长些,你活着一天,我就能安安稳稳过一天日子,说不定我走得比你早呢?”

周高朗笑起来:“这些事儿就不说了,咱们说说顾九思的事儿吧。”

他抬眼看着范轩:“你要如何呢?”

范轩听着这话,他顿了顿后,慢慢道:“公事公办吧。”

说着,他慢慢道:“新朝初立,不能因为顾九思有些聪明,就毁了规矩。他若真没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事,是别人冤枉了他,朕自然会补偿他。可若他真做了,律法怎样,那就怎样。”

周高朗没说话,沉吟片刻:“若今日犯事的不是顾九思,而是我呢?”

范轩愣了愣,他抬眼看向周高朗,勉强笑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周高朗说得明白,“顾九思不过刚刚升任户部侍郎,之前从未踏足东都,他若真能上任就让一个仓部司郎为他做事,又在事发后一连让所有相关人士死于非命,他得有多大能耐?”

范轩沉默不语,周高朗深吸了一口气:“话我就明白说了吧,这个案子已经放了这么多日,你既不说话,又不问审,如今上下等着你的态度,你一言不发,你是在怕什么?”

“你难道不是怕,查来查去,是陆永……”

“子清!”

范轩提了声音,周高朗沉默下来,大殿里一片安静,许久后,范轩叹了口气,抬手扶额道:“这件事交给刑部去查,你不要管了。周烨和顾九思牵扯太深,你和叶家的人都退出去。”

周高朗静静坐着,范轩抬起头来,看着周高朗,认真道:“虽然我们是兄弟,可你要记住,我是君,你是臣。”

周高朗听着这话,他端起茶,轻抿了一口,而后他站起身来,离开了自己位置,走到范轩身前,恭恭敬敬叩首,高声道:“臣,遵旨!”

范轩捏起拳头,周高朗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