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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纪东河一双沧桑锐利的眸子看向落地窗外,很快就失去了焦距,间隔了十几秒钟,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陪不了他一辈子……”

坐在纪东河身边的纪铭剑眉微蹙,抬起大手,拍了拍他有些下垮的肩头,“爸,我知道您心里的苦,我们很爱您,小深也是,我们谁都没有怪您。”

纪东河收回视线,抬起苍老的手,拍了拍纪铭的大手,并低低的笑了两声,然后缓缓慢慢的说道,“……嗯,谢谢你们,也替我谢谢小深。”

他自从醒来,得知纪云深动了云家的事情,已经很久都不见他了。

可能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从来都自信笃定的他,开始质疑起自己这一生。

别人都说他一生叱咤军政商三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俯瞰整个世界,是这个国家的开国先锋,功勋将领,更把纪家创造成了林城第一名门望族。

他的辉煌和成就,完全可以在林城,乃至这个国家的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的人生,是所有人景仰和艳羡的人生,更是被人无法重新演绎和复制的人生。

但即便这样,他的辉煌和成就,也没有他的风月之事,那么令世人久久沉迷。

这几个月以来,林城的媒体,报道过很多次他和周兰清携手了一生的爱情故事,而在这个爱情故事当中,不得不提到的人,就是插在他和周兰清之间多年的云梳。

世人可能很喜欢把离自己很遥远的事和人,想象的过于虚幻,就像现在提到民国时候的那些爱情故事,大家就会忍不住的加上自己的虚幻和想象,久而久之,就成了神话和传奇。

可实际上这段感情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旖旎浪漫,这些年,他也只有在特别空虚寂寞的时候,才会去找云梳,两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就是相对无言的坐着,然后直到他离开。

这像是他和云梳之间的默契,而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到目前为止,他唯一肯定的一点就是,他确实很爱周兰清,到现在也深爱。

但他也确实很喜欢云梳的年轻活泼和古灵精怪,但非要让他说他爱没爱过云梳,其实他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云梳有着倔强的眉眼,和周兰清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征服欲又刚好是男人天生的劣根性,就这样,他走上了那条歧路,和周兰清渐行渐远。

很多人都说过,云梳比周兰清年轻漂亮有朝气,就是周兰清的替身。

可他知道,他从来没有把云梳当过周兰清。

周兰清年轻的时候,比现在的云梳更漂亮,也更有英气,那样的美人,只要看一眼,就会终生难忘,根本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女人就能够取代的。

他想,他会和云梳保持这么多年见不得光的婚外情关系,就是因为云梳表现出来的那些比周兰清更需要他的样子。

云梳在他面前有表情,会哭会笑会闹。

可周兰清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觉得她当初会嫁给他,就只是因为她被天煞孤星这四个字逼得走投无路,才被逼无奈又无可奈何的嫁给他。

他也一直都在云梳的身上找,找那些在周兰清身上根本体会不到的那种被需要的慰藉。

是的,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想通,他会那么沉迷云梳,就只是因为她表现出需要他保护的样子。

马上就要八十大寿了,他却才活明白,这一生,终究……活得太糊涂了。

纪铭落在纪东河肩骨上的大手收紧了一些,“爸,您就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您能够早日养好身体,我和小深都需要您……”

纪东河脸上的疲惫更浓重了一些,闻言低低的笑了两声,才用着轻喘的气息说道,“纪铭啊,说起来,我对你的歉意要大过小深。”

“可能小深的性格天生就随我和你妈妈多一些,所以他不管在政界军界还是商界,都能够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可你就不一样,你的性格偏软弱一点,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和你妈妈都太强势,才会把你弄成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的性格……”

纪铭轻轻的嘘了一声,“爸,这跟您和我妈没有关系,如果真的是我喜欢的东西,我也会据理力争,您可以把我偏软弱的性格,当成是我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纪东河当然知道纪铭这么说是在安慰他,他没有接茬,而是转移了话题,“纪铭啊,我始终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我和你妈妈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我们都太强势,谁都不肯轻易低头。”

“但现在我可能时日无多了,有些话趁着我还能说出来,我想说一说。”

慕惜坐在一旁,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

纪铭高大的身躯僵了一下,眼睛里好像有温热的液体在蔓延,一点一点的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和云梳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说她是我婚外的情人,其实并不准确,如果非要准确一点的说,她更像是我的红颜知己,虽然我们相差很多岁,但她能够看懂我,当然,我也能看懂她,和她在一起不累,也很自在。”

“自从我和她的事情被媒体曝光,在世人的眼里放大无数倍以后,有不下几十家媒体报道过她曾经为我流产,或是为我生过孩子的新闻,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都是假的,舆论效果而已。”

“我没有澄清,是因为那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你只需要记住,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你妈妈……”

说到这里,纪东河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顿了顿,间隔了几秒钟,才继续说道,“我的意气风发,我的强势,我的不肯低头,不仅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你妈妈,害了你,害了小深……”

“你妈妈那里,我活着的时候是没法道歉了,但你和小深,我真心诚意的说一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纪东河的声音带着历经岁月沧桑洗礼后的暗哑,听着是在道歉,但又很像告别,纪铭伸手抹掉眼底的湿润,剑眉不禁蹙了蹙,十几秒钟以后,才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爸,我们是一家人,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和小深从来都不需要您的谢谢或是道歉,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说道,“……我们只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多陪陪我们……”

纪东河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纪铭,“纪铭啊,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要动不动就哭。”

他的眉头深深的蹙起,语气也不禁变得很严厉,“还有啊,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你要看淡一些,如果你这样的话,小深即便想在你面前软弱一下,都不敢软弱了。”

纪铭轻轻的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嗯,明白就好,我累了,想回房间休息了,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纪铭在纪东河起身后,赶紧伸手扶住他,“爸,我送您上楼。”

纪东河听到以后,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还没有废到上个楼需要人扶,你们快走吧,别打扰我休息。”

纪铭根本放心不下,刚要迈出脚步继续跟着,就被站起身的慕惜给拉住了,接着就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跟着了。

即便心里有很多的担忧,但他太清楚纪东河的脾气和秉性,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艰难的向楼梯口移动,一步一步,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

等到纪东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慕惜才看向纪铭,轻轻的开口说道,“阿铭,你也不要太难过,就像爸说的,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我们除了接受,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在爸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努力让他开心,也会让小深对他打开心结……”

小深因为周兰清和云梳的事情,一直都对纪东河有很大的误解,在加上乔漫的事情,爷孙俩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虽然因为纪晗下药的事情而有短暂的缓和,但纪云深不顾及纪东河的面子,把势力遍布整个京城的云家连根拔起,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这三个多月以来,纪云深和纪东河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甜甜。

而纪铭和慕惜为了缓解两人的关系,常常利用甜甜作为中间的纽带,让两人至少能够有点联系。

现在纪东河时日无多,他们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得尽快利用这次纪东河的生日,让两人的关系破冰。

这样他们不会有遗憾,纪东河不会有遗憾,小深也不会有遗憾。

……

纪铭和慕惜离开纪家老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十五分了。

上了车子以后,慕惜就拨通了纪云深的号码。

他那边声音很嘈杂,好像在开会,“妈,我这边很忙,有什么事您就长话短说……”

“今晚有时间吗?我和你爸想见见你和……乔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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