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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通又一通电话挂断,都是不好的消息。

季父原地踱步两圈,招手唤人:“马上备车,我去找大哥一趟。”

季光明修身养性许多年,已经难得看见这幅样子,季母跟上两步,“光明,出什么事了?”

“张长林那边应该是抗不住了,我们要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女人神色一凛,又听丈夫接着吩咐。

“先给时竟电话,叫他马上回国,公司暂时交到他手上,我叫林副从旁协助,有不懂的都问他。还有时安,学暂时别上了,叫他回来避避风头,二十岁了,还天真得像个孩子,整天纠缠在小情小爱里,没出息。一样的年纪,你看看许秋来,他把人家当宝贝,心肝上赶着往前捧,人家骗着他哄着他,心里只拿他当杀父仇人。”

“时安没去学校——”

没等季母话音落下,楼梯拐角处已经有道身影转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爸?”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客厅每个人的耳朵里,身形僵硬怔在原地。

季父的皮鞋立定。

他缓缓转回身来,盯着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儿子,半晌启口叹气,“是我和你妈妈把你养得太娇惯了,总想着你是小儿子,不愿意给你压力,什么都不叫你知道,把你惯成今天这个样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事都担不起。”

“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秋来爸爸的死跟你有关系。”少年的手指握紧栏杆,用力到泛白,这一声问出口时,唇角甚至在发颤,他小心翼翼,“是我听错了,对吗?”

“你就这么看你父亲?”季父怒起斥责他。

季时安盯着父亲,眼眶泛起的红色渐渐深沉,“我也想相信你,您是我最尊重的人,是我爸爸,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但当年你和许叔叔那么要好,他一去世,我们两家就再也没了联系,这要怎么解释?我一次次说服我自己,可是太难了,无论我怎么想,怎么替你找借口,我都想不出,秋来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多想正大光明出现在她面前,但我不敢,我怕她一看见我,又要对我说那些伤人的话把我们之间最后一层羁绊彻底打破,我想找您问清楚,又怕伤了您的心。”

他漆黑的眼球里饱含痛苦与挣扎,充满怀疑而又迫切、渴求的目光抓紧着他:“求求您了,爸爸,给我一个解脱吧,你今天告诉我,秋来家出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对吗?”

季光明凝视着小儿子,喉咙哽住。

这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儿子,一腔赤子之心善良单纯到人不忍苛责,不忍将他眼中的希望打破,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不忍直视儿子的眼睛。

随着父亲长时间的沉默,季时安眼中的光亮,终于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他按在栏杆上的指节已经毫无血色。

“她父亲的死跟我没有关系。”季光明别开头,闷声解释。

“就是说,入狱的事情跟您有关系。”

“季时安!”季父怒喊。

青年充耳不闻,他低声似是自语又似冷嘲,“是真的啊,秋来一点都没恨错人呢。我从前还觉得还觉得她是女孩子,就喜欢无理取闹跟我怄气闹别扭,现在看来,她把所有事情瞒在肚子里,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慈悲了。”

盘恒心口许久的一道疑问终于解开,季时安的心情却比想象中更糟糕上几十倍,父亲二十年来在他心目中建立起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整个世界仿佛被颠覆了,虚飘飘踩不到实地。他多么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还能回到十几岁的时候,他爬上秋来家二楼的阳台,跳进她的窗口,邀她寒假去滑雪。

秋来……季时安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嗓子都硬了。

她当初经历的,一定比他现在更糟,一个人承受着父母离世、亲朋背叛的痛苦,可他那时候在哪里呢?奔跑在哪块绿茵坪上挥洒汗水,和狐朋狗友又去了哪条新路赛车……季时安不敢再想,他父亲说得没错,所有人都长大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秋来已经历完撕心裂肺的残酷现实洗礼,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只有他还像个孩子,傻傻地活在过去的岁月里。

季时安头疼欲裂,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有无数声道歉烂在肚子里,可他的手在公用电话键盘上拨了无数次开头,最终不敢接通。

最后一次不防点错拨号,那边响了两声接通后,许秋来的声音传来,“喂,你好。”

仅是听到话筒那端熟悉的声音传来,季时安心里已经在打颤,做贼般飞快将电话挂断。

他不敢。

他恨自己的父亲,恨他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可除了恨,他不能做更多,他享受着父亲带来的一切锦衣玉食长大,他不能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给地下含冤的许父赔罪,所以,他怎么有脸面来说这一声道歉?

这样刻骨铭心的仇恨,又怎可能是轻飘飘两句道歉能揭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