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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无恙!”窦太监更不客气了,早等着般直接喷她,“你这女子,一身病骨,手上哪来的一把子力气?王爷叫你砸得——啧!我服侍王爷至今,从没见他受过那么重的伤!”

兰宜:“……”

这是一笔糊涂账,她砸沂王,自然是因为受了他轻薄,但沂王为人暗算,非是自愿如此,再者,她有此遭遇,正因她自己也存了算计之心,她要不闯沂王静室,也惹不来后续事端。

她这哑口无言的样子终于让窦太监的火气消了点,窦太监往她身后望了一眼:“罢了,杨翰林似乎有些等不及了,咱家不跟你啰嗦了。”

再盯回她,语意放重,“杨大奶奶,咱们虽然扣了你一阵子,但对你没有什么为难之处吧?你回去了,心里当有数才好。”

兰宜转过头去,见到杨文煦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她听得出窦太监的言下之意,转回头再次行礼:“民妇知道,不会有碍王爷清名。”

窦太监见她晓得知趣,才点了头,不再等杨文煦走到近前说话,径自回身走了。

兰宜留在原地,看着杨文煦一步步接近,渐渐看得清他的表情,肃然而带有探查之意。

兰宜知道自己不是没有破绽的。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根本没给自己留什么后路,纪大嫂逃回去以后如何报信,杨家闻讯后怎样反应,她都没有去管。

以杨文煦的洞察力,“助娘家攀附”这个借口不一定瞒得过去。

“走吧,先回家。”杨文煦已走到她跟前,停下,眼神变幻,似乎有许多话想说,终究说了这么一句。

兰宜没有反对。

这句话对她来说并不温暖,逃过沂王府的审问不是结束,她的难处也许刚刚开始,只不过也无所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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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窦太监走回了静室。

廊外银杏旁,沂王裴极坐在从屋里搬出来的一张圈椅里,头发散下来,头上缠着一圈素布,脸色有些苍白,但无分毫羸弱之态,眼神深沉,带有压迫感的威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窦太监没有立刻过去,因为一个穿戴艳丽花俏而又形容狼狈的年轻女子正跪在地上哭诉:“——奴真的不知那贼子来历,只听得他是京里口音,自称姓陈,出手大方,奴、奴又仰慕王爷,才被他诱了来此,哪里知道他包藏祸心,敢害王爷呢!”

旁边立着的一个武官呵斥:“休要狡辩!你再仔细想想,果真想不出一点线索了?”

女子哭哭啼啼地摇头,她真是倒霉极了,本来都跑了,好奇心作祟,又偷溜回来,结果被抓了个正着,简直是自投罗网。

武官看了看沂王,沂王靠在扶手上的手轻挥了下,武官便命边上一个护卫打扮的男子过来,将女子捂住嘴拖走了。

武官再躬身道:“王爷,这个妓子几番招供都是一样说辞,和正元的话也大概能对上,看来是没有说谎。”

窦太监走上前去:“那个往香炉里下药的贼子有下落了吗?”

武官摇了摇头。

窦太监沉下脸色:“胆大包天的畜生,等抓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府里能动的人手都已经派出去了,各个衙门也打了招呼,画像都分给了他们,最多三天,一定能把那贼子抓到王爷跟前。”武官沉稳地承诺。

“嗯,范统领,你抓紧点,依咱家看,这个贼子的贼心只怕不止这么点,毕竟——”窦太监眯起了眼,意味深长地道,“是京里口音啊。”

武官跟他对了下眼神,没多问,心知肚明似的,点点头,又向沂王拱了拱手:“王爷,下官再去安排安排。”

得沂王允准后,他退了出去。

窦太监没动,再行汇报:“王爷,老奴刚把杨家的妇人送出去了。”

沂王微微点了点头。

“老奴叮嘱了她,叫她不要乱说话,她看着性子柔顺,事情传出去对她也没有好处,应当会守口如瓶——”

窦太监顿住,他分明看见沂王嗤笑了一下。

这样的表情不常在沂王脸上出现,窦太监惊讶着马上反省:“老奴说错话了?”

“柔顺。”

沂王低沉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声音里的嘲意毫不掩饰。

他清楚记得撞到他面前来的那双眼睛,沉郁而又乖戾,燃着豁出去般的不顾一切,更记得她下手的狠辣,砸了他一下不够,又砸了他第二下,被他逼视都毫不手软。

柔,顺,分明一个字都不沾。

沂王清修时一向独处,窦太监不在近前,没见着事发时的具体情景,但也知道不对劲了:“难道那妇人别有用心?老奴这就把她带回来,还有那个杨文煦,他妻子的事,他脱不了干系,不如一起提来审审——”

“不必了。”沂王打断他,他声音还有一点沙哑,但吐字有力不容置疑:“她与下药的人不是一伙。”

窦太监怔了下,灵光一闪,往沂王脑袋上的包扎处偷偷飞了一眼,心领神会——那倒也是,要是一伙的,怎会反手把他家王爷砸成这样?

咳,他家王爷修这个劳什子道,有王妃时都素行冷淡,打从王妃娘娘过世后,更加连女色都不近了,近身使唤的都是内侍小厮,这一下,居然是因为非礼被人敲破了脑袋——

窦太监及时打断了脑内的大不敬想象,用力绷起脸,嘴里顺溜地转了弯:“王爷说得准没错,那老奴先叫人盯她一阵子?没问题最好,有问题再抓她回来。”

沂王思索片刻,同意了:“还有陆家。”

“王爷提醒得是,老奴都让人盯起来。”窦太监忙道,又小心地,“那杨文煦——王爷原先打算请他教导小主子的。”

沂王眉头皱起,他相貌本来冷峻,这一皱眉更显森然:“等这件事过去,在城里另外找人吧。”

窦太监知道是这个结果,这么个尴尬的意外横在中间,以他家王爷的为人,杨文煦就是文曲星下凡也不可能再用他了,一个启蒙先生,又不是不可取代。

他应道:“是。”

沂王缓缓起身,往静室的方向走:“收拾一下,日落前回府。”

窦太监跟上他,有点意外:“王爷才受了伤,守静说了要静养,不在观里休养两天吗?”

沂王迈上石阶,抬头望了一眼静室上方的天空,这一会儿工夫,天色变得灰蓝,大片的云朵飘过来,挡住了日头,层层叠叠地下压,人在山上,离得云更近,好像抬一抬手便能摸到那乌色的云边。

窦太监顺着他的目光也抬了抬头:“呦,这入了夏,天气就是变得快。”

山风鼓荡起来,吹得沂王袍袖翩然,是山雨欲来之势。

“王爷,看样子是场暴雨呢,一定得今天走吗?”

沂王头也不回,拂袖进屋:“今天就走。”

他有预感,事情没完,这只是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