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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家生活这么多年,后宅这块方寸之地,她已然称心如意,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与杨文煦的前程摆到一杆称上,而她蓦然发现,自己的分量是如此轻飘,不堪一击。

杨文煦末了道:“你放心,孝满回京之前,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姜姨娘茫茫然地想,这句话很熟悉,陆兰宜出门前,他也是这样许诺的。

这难道就是现世报吗。

陆兰宜——

她还活着吗?

姜姨娘一肚皮的苦闷郁气,恨不得在口中呐喊出来:如果已经化为冤鬼,为什么不看准了报应,这次明明不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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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宜还活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在沂王府上已住了半个月。

这半月内,她的神智沉浮在清醒与浑噩之间,大半时间都是后者,一度病情反复到吃不下药也认不出人,眼睛有时睁着,目光定定的,翠翠与她说话,才发现她其实不知人事。

翠翠伤心得躲到角落里大哭一场,哭完再也不向见素提要回家的事了,沂王府里,随传随到的良医和任意取用的好药才吊住了兰宜的一口气,要是走了,只怕不等到杨家门口人就没了。

至于沂王府为什么这么善心大发,翠翠不知道也不想管了,人活着才要考虑这些,在此之前,先活着。

沂王府拨给她们的是位于王府东北角的一处院落,屋舍坐北朝南,正房耳房厢房共十来间,十分宽敞,只是少有人至,这么多天以来,除了孟医正之外,翠翠只见过见素和另一个与见素轮值的叫做抱朴的侍女。

院中植有两株生长茂盛的栀子花树,时近端午,正是花期,油绿的叶子里爆开一朵朵洁白的花朵,花朵使劲盛放,将整座庭院都笼在素雅幽净的香气里。

仿佛受了这生命力的感染,兰宜在香气里终于开始好转了。

这一日,甚至能在丫头的搀扶下到屋外的软榻上靠坐一会了。

“这花真香。”

望着满树的花,兰宜慢慢道。

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是啊。”翠翠傻笑。她是高兴的。

铃子在花树下仰头,声音清脆地道:“我摘一朵给奶奶插在头上。”

兰宜微笑想要拒绝,铃子动作快,已经揪了一朵跑过来,到跟前愣住了,因为兰宜没有梳髻,她插不上去。

“给我吧。”兰宜伸手接了过去。

静静又坐了一会,兰宜觉得精神尚好,向侍立在一旁的见素道:“我要见王爷,劳你去禀报一声。

翠翠不笑了。她有点紧张。

兰宜面色如常,她算受了沂王府的恩惠,但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一直在王府住下去。

总要有个说法的。

见素迟疑片刻,她是王府的人,并不需要听兰宜的调派,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像敷衍翠翠一样敷衍兰宜,行礼道:“是。”

见素去了,有一会功夫没有回来,翠翠忐忑起来:“奶奶——”

她开了口,又不知该说什么,一直被限制在这里,她连院门都没有出过,院门之外的王府风景,王府之外的青州现状,她一无所知,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兰宜望着手里的花出神。

她也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只能确定沂王不会要她们的命。不然,就不用费这么大力气救她了。

算起来在沂王府度日倒是难得的清静,人在生死两可之间,不会想到杨家,也不会想到陆家,没有人来打扰,所需做的仅余吃药一事,她自我感觉能好起来,与这种空灵放松的精神状态有很大关系。

兰宜抬起头来。

可能是一院的花太香了,也可能是晒在身上的阳光太温暖,所见的一切明亮而美好,兰宜有点觉得,活下去,也许不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那些谁是谁非,恩仇报应,杨家现状如何,她已经不那么想知道了,杨文煦,姜茹,杨老爷,甚至包括陆老爷,就让他们都留在前尘里,留在上一世,而她要试着往前走一走。

“翠翠。”她道,“回去以后,我要和杨文煦和离。”

翠翠满心的忐忑都吓飞了:“——啊?!”

“啊,这——”

她持续结巴,兰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噙一抹笑意,没有血色的面容与手里的栀子花相映照,人比花更易碎。

想到杨家那些人,那些事,翠翠一狠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