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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微皱眉。

他毕竟有年纪了,又刚刚从一场病中缓过来,精力还有些不济,不那么愿意说话。

立在御座旁边的张太监代为张口斥道:“王爷的病轻就是轻,重就是重,似乎是什么意思?如此语焉不详,岂不更让皇上担心。”

又向皇上道:“皇上别急,王爷昨日出宫时,看着模样还好,王爷又年轻力壮,回去及时用药,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青衣内监不能承担把这么简单差事办砸的风险,忙道:“奴婢代皇上问王爷病,王爷自承已将痊愈,但人躺着,不能站立,咳嗽且有病容。奴婢又正巧见新王妃娘娘,下人送药,王妃娘娘再三检视询问,情状十分忧虑。奴婢所以以为王爷是不想皇上担心,才假说病情轻微。”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将面前的奏本推远了些:“老五就是这个死硬脾气,再改不了。”

张太监低下头去,掩饰住表情。

这可不是什么坏话。

皇帝病中烦躁时,对儿子们问出过诛心之语,但病好了,就又变得和气一些了,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般了。

“他府上的医正是谁?”

青衣内监不知道,张太监忙答:“是孟源。”

“朕想起来了,是从太医院拨过去的,那也有两分本事。”皇帝才点头,“过几日,再着人去看看,要是老五的病还没起色,另外从太医院叫个资深的太医过去。”

张太监应:“老奴记下了。”

皇帝想了想,又吩咐青衣内监:“朕这里有些补身子的补品,你再去一趟,赐给沂王。”

补品就在干清宫里,原是皇帝之前病时没用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张太监帮着找了锦盒装整齐了,青衣内监接过去,行礼后告退出去。

皇帝静坐片刻,方重新拿起朱笔,批阅起奏章来。

“张友胜。”

张太监忙道:“老奴在。”

“出去告诉他们,以后少干恶人先告状的事。”皇帝沾满朱砂,落下重重一笔。

张太监一颤,仿佛被那一笔勾划到心中,他深深躬下身去:“——是。”

他对这个结果不算太意外,皇帝派出的青衣内监不是任何一方势力的人,平日在干清宫都不起眼,从这里可以看出皇帝本来是有疑心,不想听信任何一方,只想知道一个真实的结果。

这个结果现在出来,皇帝的偏向也就出来了。

因侍疾而病得不轻的儿子,当然会勾起皇帝心中柔软的亲情一面。

便是有一些冒犯的小嫌疑,也不值一提了。

“再有——”

张太监要出去的脚步又连忙收住。

“太子这阵还算老实,放他出来吧。”

“是。”

“昌平皇庄那边的事,交给他去办,也读了这么久的书了,”皇帝淡淡道,“让朕看看,他有没有长进。”

张太监闻言心中再度震动,面上不敢有一丝显露,道:“是。”

他倒退出大殿,走出干清宫一段距离以后,一个中年内监从路边角落里凑过来,亲热地道:“张公公——”

“别找咱家了。”张太监笼着手,快步行走,“你们技不如人,认栽吧。”

中年内监失色:“什么?昨儿皇上明明龙颜不悦——”

“昨儿是昨儿,今天是今天。”张太监瞥了他一眼,“沂王都重病了,那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偏捡着沂王病中攻讦他,反而勾起了皇上的爱子之心。”

“……”中年内监慌了,“有这事?怎么至于呢,不会吧,张公公,公公,您可得救救我们——”

“咱家帮不了你。”张太监一口拒绝,说起来他只庆幸自己沉得住气,没被孝敬迷了眼掺和进去。

“张公公,这不能呀,咱们也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你就忍心看老兄弟们去死,千万帮帮咱们,过了这一关,这个数——!”

他用力地比出一个巴掌。

张太监微有心动,家里多了一个才会吃奶的小闺女,嫁妆可得攒起来了。

他没松口,声音压低了些:“咱家说了,这事求咱家没用,要求,去求太子殿下吧。”

中年内监直眨巴眼:“殿下能出来了?这事交给太子殿下了?”

张太监见他还算灵醒,轻轻点了下头。

中年内监脚步慢了下来,表情也放松了些。旋即又忙跟上去:“多谢张公公,银票回头我着小子送您外宅去——”

张太监轻描淡写地:“老王,你客气了。”

中年内监还想说些什么,张太监这回没容他,直接道:“什么都别说了,咱家只能帮你这点。”

对于皇帝这最终的处置,他心中悚然,算领教了一回帝王心术。

有钱赚,也得有命花呐。

**

沂王府。

青衣内监第二次登门。

府里知道内情的人都已准备好了承受雷霆,谁知青衣内监放下一盒补品,再传了让沂王好好养病的话之后,就走了。

窦太监心里不安,跟着送到了门外,塞了个银锭,总算又从青衣内监嘴里掏出来两句话,只是回来一学,更纳闷了:“——怎么还要派太医来呢?”

说了病都快好了啊。

这又是补品又是太医的,倒好像他家王爷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沂王皱眉,他也想不通为何。

两人坐着寻思了一会,孟医正的小徒弟拿了一个小瓷瓶又来了。

兰宜听见动静,先出来,把小瓶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再问他:“是枇杷膏?”

小徒弟小心翼翼地点头。

“你之前说两勺,多大的勺子,寻常汤匙够吗?”

小徒弟结巴道:“应、应该吧?”

他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把医嘱记得都挺明白,可被这么一问,他真又有点不确定了。

“我我回去再问问师傅。”

小徒弟不敢马虎,拔腿跑了。

里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沂王与窦太监:“……”

之前一次青衣内监进来之前,兰宜在外面堵住小徒弟问好些话,他们也都是看见的。

忽然都明白了点什么。

窦太监忍不住笑咧开了嘴:“王爷,夫人真是对您一往情深,无微不至啊。有夫人与王爷琴瑟和鸣,王府的福泽都厚了两分。”

沂王以手抵唇,咳了两声,才道:“还算行吧。”

窦太监悄悄瞥他——

王爷,您这时候就不用再嘴硬了啊。

作者有话说:

沂王:本王快好了。

兰宜(不容置疑):不,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