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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宜从沂王口中得知, 这次民变起于京畿地区的霸州。

一听这个地点,她就知道是前世那次没错了。

她的心情沉重起来, 这与之前的昌平乱民包围太子不同, 那次所谓的“乱民”其实仍是百姓,因连日的气愤而临时起意,整体混乱无序, 胆气也不足, 先为沂王软硬兼施地震慑住,之后因沂王遇刺,更吓得一哄而散,不攻自破了。

但据她见杨文煦案上公文,霸州是啸聚山林的匪盗与失地的流民连成一气,酝酿多时, 慢慢壮大, 有首领,有军师, 是真真正正的造反,当地官府派兵镇压,没镇压下去, 反而让这股愤怒的火焰点燃周边多地, 不停有新的匪首冒出来, 登高一呼,便能聚起上千乱民,甚至一度蔓延至她的家乡青州。

直到她重生前, 这股乱潮已持续三年之久, 成为朝廷的肘腋之患。

兰宜对小王爷治下百姓日子不怎么好的感想, 就是由此而来。

不过, 她现在见得多了,广了,开始觉得,那也许不全是新朝的责任。

风起于青萍之末,祸患的种子,早在这时就生根发芽了。

从昌平皇庄可管中窥豹,皇家占地如此肆意,底下的官员们又如何会收敛,上行下效,京畿又多达官贵人,百姓更加饱受盘剥,乱起此处实是情理之中。皇城盛世之外,是无尽无声的小民哀嚎。

“昌平的事,后来如何处理了?”她想起来问沂王。

距那时有两个月了,钦差办案的结果应该出来了,只是她被小王爷的问题牵住心绪,无暇他顾。

她这一问,沂王脸绷得更紧:“五个庄头砍了三个,余下两个发去做了苦役。”

兰宜点头,这惩处不算轻了,她从沂王的脸色觉出不对,想了想,又问:“还有呢?”

“没了!”沂王冷笑。

他不便插手政事,也是刚才在宫里才知道的,作恶的庄头是都不在了,之后如太子庄田一般,派去了新的庄头,可那些多占的地,一分都没退。

兰宜默然。

她不知该说什么,说也无用,连沂王都无可奈何,他一日是藩王,一日就只能眼睁睁看这一切发生,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抱负,都只能忍在心间。

“朝廷要派兵镇压吗?”

沂王冷脸点头:“年根底下,当地官府怕引父皇震怒,原还打算拖延瞒报,结果暴民在本县县衙杀官放火后,又攻入邻县,邻县县令生了畏惧,弃官署出逃,匪首轻易将邻县也占据下来,事闹大了,掩不住了。”

那奏报送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上万暴民的规模不是一两天能聚起来的,他们在当地久已与官府对抗,跟官府的仇怨越结越大,终至朝廷连失两县,引发四方震动。

兰宜心里明白,这恐怕不是结束,而只是个开始。

但与她的想法不同,宫里在经过起初的惊乱之后,又恢复了歌舞升平,除夕家宴,皇帝与后妃举宴,又召子孙们团聚,正旦大朝会,一样样按部就班地下来,什么也没有取消耽误。

只是一些闹事的小老百姓而已,人数再多,不过乌合之众,朝廷大军一至,必然土崩瓦解,再形不成气候。

从宫宴上回来的兰宜心道,前世杨文煦起初也是这样想的,后来,直到她重生前,他续娶户部尚书家的幼女,一部分原因就是户部声称国库连年剿匪剿得没有钱了,拿不出军费来。

——之后国库有没有因此变得有钱,兰宜就不知道了。

这一世的开端一样,新年过后,朝廷大军开拔,奔赴霸州,连打数仗后,匪军不能匹敌,好几个小首领受伤,匪首的家人都被抓到枭首示众,匪首逃入山林,再不敢露面。

皇帝龙颜大悦,过年时败掉的好心情都回来了,太子也很高兴,因为沂王这时因为言辞失当,终于惹恼了皇帝一回。

沂王向皇帝进言,□□根本未除,匪首未捕,不应掉以轻心,只怕匪乱卷土重来。

“老五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太子私下向身边人嘲笑,“明明暴民都镇压下去了,他还说这种话,父皇怎么会爱听。”

皇帝确实很不爱听,于是,沂王终于要返回青州了。

因京畿生乱,路途不安全,沂王府的行程在年后又耽搁了一阵,直到眼下已二月中旬,冰雪也化了,民乱也平了,皇帝的天伦之乐也享用得够了,再没有任何理由留下。

车队出城,在通州扬帆起航。

主舱里静悄悄的。

沂王心情不好,上下谁都知道,连日来连窦太监等闲都不敢往他跟前去,小王爷也不敢闹腾,老老实实地窝着。

唯一还如常跟他说话的只有兰宜。

“吃饭了。”她叫他。

“你倒是会省事,对本王连个称呼也没了。”沂王嘲了一句,仍坐在窗边,没有动弹。

兰宜改口:“王爷,吃饭了。”

沂王拒绝:“不吃,本王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兰宜无语,那挑她刺做什么。

她也懒得再劝,就自己坐下吃了,沂王看她用完后,招手叫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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