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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便特地命人将盖簪子的红绸布揭开,让乌雪昭见一见宫中御赐之物的精致华美。

仁寿宫的宫女将两支金簪呈到乌雪昭跟前。

乌雪昭自然就看到了那一对雀登枝的金簪。

宫里的东西,美是美的,但御赐之物也分三六九等,这金簪流入民间,的确算个稀罕物,可若是配上薛芷语高高在上的,仿若她是以皇后的身份赐了乌雪昭金簪,再跟贺太妃赏的南珠比起来。

莫名生出些轻挑滑稽感。

薛芷语浅笑提醒:“乌姑娘,还不——”跪下谢赏。

话音未落,郑喜也正好从慈宁宫里出来,高声笑道:“这不巧了么,太后竟也赏了乌姑娘东西?”

众人闻声看过去。

只见郑喜缓步朝乌雪昭这边走过来。

慈宁宫人纳闷道,郑喜可是天子身边近侍,谈不上左右逢源,毕竟,处处都是旁人讨好他,怎么会过来掺和乌雪昭的事?

莫不是出来调和太后与太妃间的敏|感关系?

薛芷语这会儿倒是乐得见郑喜。

郑喜这阉人的嘴,最烦人不过,从来不为她在天子跟前美言。

但他也绝不敢在天子面前胡言。

她代太后大方施赏,如能通过郑喜的嘴,传到天子耳朵里,不知能不能挽回此前在天子面前失去的形象。

薛芷语率先福身道:“见过公公。”

郑喜受宠若惊地道:“薛姑娘折煞奴婢,奴婢怎么敢受您的礼。”

可笑,尊贵的太后侄女,这般心甘情愿地同他见礼,还是头一遭。

薛芷语笑道:“公公说笑,您是天子身边的人,合该受礼。”

郑喜只是一笑。

其余宫人与乌雪昭,也都还在福身。

郑喜扭头同乌雪昭说:“姑娘请起。”还隔着老远,伸手虚扶了一把。

薛芷语注意到郑喜的优待,心里生出些疑惑,郑喜这人心黑,轻易不会真的给人脸面。

上回在永宁侯府里,她被拽下南珠,别说多难堪。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抬举乌雪昭……

薛芷语心中一拧。

想到眼下不是深思的时候,她便接上了之前郑喜说的话:“听公公这话,太妃也赏了乌姑娘东西?”她入宫这么久,太妃可从来没有赏过她任何东西,实在好奇,便忍不住说道:“不知太妃赏的什么,我可有福气一观?”

慈宁宫宫人倒是没敢上前。

眼看着薛芷语不是善茬,太妃赏赐本是好意,若给乌雪昭找来祸患,却与太妃的恩宠背道而驰了。

郑喜却笑道:“奴婢也想有这个眼福。”

慈宁宫宫人只好硬着头皮,托着南珠上前。

薛芷语转目看过去,脸色一变,顿时捏住了手里的帕子,原本得体的笑容,也一点点淡下来。

竟赏的南珠。

慈宁宫的那两位,难道不知道她在永宁侯府,就是因为南珠才颜面大失吗。

这会儿居然赏乌雪昭南珠,是故意折辱她,来打她姑母的脸?

看来是一丁点儿也没把他们薛家放在眼里。

郑喜格外惊讶地“哟”一声,笑了笑,道了声:“巧了。”

宫人:“……”

不巧也给您说巧了。

薛芷语不禁清晰地回忆起永宁侯府那日,郑喜是怎么对待她的。

她脸色几乎近青色。

这个死阉人,分明是刻意提醒众人想起永宁侯府的风波!

而南珠又珍贵。

相比之下,姑母赏赐的两支金簪,可就称不上什么大度。

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怎么好意思把两支金簪赏给乌雪昭?

简直难以启齿。

不过……

天子既不喜旁人营造准皇后身份的声势,那便好办。天子能厌她,也能厌乌雪昭。

薛芷语沉住气,走到乌雪昭面前,笑道:“南珠珍贵,太妃也绝非随意赏人。想来太妃也是听说,乌姑娘在灵空寺求得了个凤命的上上签。”

凤命?

宫人咋舌。

天子没松口,谁敢为自己求这种签……这不找死么,薛芷语就是前车之鉴。

郑喜也着实意外了一下。

没想到薛芷语来了这么一出。

谁敢为自己批出凤命,皇帝还真是不能容忍。

这招毒。

换了旁的姑娘,恐怕是招架不住,吓也吓得大脑空白了。

乌雪昭抬眸,静静地看着薛芷语。

正要一屈膝,从容回话。

桓崇郁从慈宁宫里也出来了,信步过来,冷声道:“凤命?朕的皇后,轮到你来赐封了?”

九五之尊周身笼着一股骇人的寒气。

众人战战兢兢下跪:“参见皇上。”

薛芷语稍顿一刻,也赶紧跪下。

只因腿软,有些跪不稳,险些摔倒,幸好被宫女扶住。

桓崇郁走了过来,脚步声里,似带薄薄戾气。

薛芷语已经感觉到了帝王之怒,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皇、皇上……臣女……也只、只是听说……”

桓崇郁冷漠地打断她:“朕不想再听见你说话。”

薛芷语却是快晕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再也不想看到她,不给她入宫的机会了吗?

郑喜机灵地点拨道:“薛姑娘不是还要去拜见太妃吗?快些去吧,迟了太妃可就要去宴会上了。”

薛芷语也只想立刻逃离。

被宫人搀扶着起身,连告退的话都不敢再说。

太后的赏赐留了下来。

桓崇郁往那两支金簪上淡淡掠过一眼。

郑喜又打发了慈宁宫里出来的人,笑着跟领事宫女说:“南珠给我吧,乌姑娘我送过去,你快回去跟太妃复命。”

出这么大的事。

宫女也巴不得赶紧回去告诉太妃,免得太妃还不知薛芷语犯了多大的错。

“奴婢告退。”

慈宁宫的宫女退了回去。

这会儿剩下的,全是天子身边的人。

和乌雪昭。

乌雪昭站在原地没动,她该回宴席宫殿了。

可护腕还没送。

人多,她不好意思现在就把护腕拿出来给天子。

桓崇郁走过来,淡声问道:“在等朕抱你走?”

乌雪昭顿时睁大了眼。

跟在天子身后,连忙低声说:“臣女自己走。”

早知她这般反应。

桓崇郁往她脸上落目,轻笑一声。

至于一旁伺候的太监,就跟耳朵聋了一样,没有一个人敢“听”见,各个没有一丝表情。

内阁有人过来,桓崇郁要去干清宫。

郑喜安置乌雪昭,干清宫人多眼杂,还是帝王寝宫,他肯定不好把乌雪昭带过去。

可安置在哪个宫殿,是个问题。

郑喜跟在桓崇郁身边,悄声问道:“皇上,眼下里干清宫最近的,已经收拾出来的就只有坤宁宫……”

桓崇郁淡声说:“那就坤宁宫。”

郑喜先应:“是。”

随后掩下心里的震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

-

薛芷语还没进慈宁宫就晕倒了。

贺太妃派了人把人先安顿在耳房,就去听回来的宫人禀告,宫门前发生的事。

薛芷语醒来的倒也快,打发慈宁宫的宫女出去回话,她便偷偷抱着自己的丫鬟哭。

天子这是偏袒乌雪昭吗?

还是单纯地只想教训她?

丫鬟也吓坏了,皇上金口玉言,那话既说了,便是圣旨,绝无再收回去的可能。

她只能宽慰主子道:“姑娘,日后您安分些,皇上也许会收回口谕。”

薛芷语心道,若是天子只是嫌她说话没分寸,日后还有挽回的机会。

可若是有意偏袒乌雪昭……

她心凉了半截。

又觉得不可能。

薛芷语又庆幸着喃喃道:“皇上只会让女人去死。”

怎么可能垂青乌雪昭。

薛芷语又开始懊悔自己实在冲动。

帝王最厌旁人染指皇权。

早知天子也在慈宁宫,她就不会在慈宁宫门口,谈什么凤命不凤命的事了。

应该让这件事自然地流传到天子耳朵里,而不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还恰好被天子听到。

-

乌雪昭去了坤宁宫。

见到宫殿牌匾的时候,她心里也是大吃一惊,觉得十分不合规矩。

不过郑喜一脸笑意地迎她进去,她也只好跟了进去。

郑喜还直接把人引进了主殿。

乌雪昭坐在里面,觉得皇后的寝宫十分宽敞,因为很久没有人住,还很冷清,倒是正和她心意。

外面有宫人的地方,自然也很静。

但和这里无人的静,不是同一种清净。

不知要等多久,乌雪昭坐在桌前,开始想准备新描的花样子,手指头贴在桌面上,随意地勾勾画画。

桓崇郁进宫时,从窗外看到一个陷入深思的乌雪昭,白净的脸,秀眉时而蹙,时而展。

这才像个样子,知烦知恼的。

郑喜在殿门前,请示桓崇郁:“皇上,太后也赏了姑娘东西,不过薛姑娘晕了过去,乌姑娘还没受赏。”

桓崇郁迈过门槛,漠然命令道:“扔了。”

“是。”

郑喜挥挥手,让太监把那两支磕碜的金簪子给处理了。

太后什么时候赏人这么小气了。

打发叫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