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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庄上来了人,亲自见的。

跑腿的说:“荣姨奶奶两个月没见姑娘了,担心姑娘,庄头让小的来问问。”

茵姐儿让人打包了一些年货带回去,嘱咐说:“一两不少地给我交到荣姨奶奶手上,不然仔细你的皮。”唬人的气势,倒有些像荆氏御下的样子了。

跑腿儿的没见过世面,吓得跪在地上说绝不敢私吞。

茵姐儿又让他带话给荣姨奶奶:“姑娘崴了脚,这会儿风雪也大,不便出门,等翻过了年,姑娘就去看她。让荣姨奶奶别担心。”

跑腿儿的得了信,带着一马车的年货,迎着风雪回了庄子。

年里人情世故多,各处的账也都交上来了,荆氏忙得脚不沾地。

茵姐儿倒是帮了不少忙。

小姑娘突然间抽条儿,一天一个样,大半个月前做的衣裳,这会儿就穿袖子都短了。

隔了些日子去蘅芜苑,乌雪昭都快认不出来了。

茵姐儿眉心贴了花钿,下巴尖尖,双眸灵动,已有些少女的样子。

乌雪昭坐在窗前,抱着手炉,正绣着什么。

见茵姐儿来了,放下手炉,拉她的手,说:“怎么这会儿来了?冷不冷?”

茵姐儿很冷。

搓了搓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敢去握乌雪昭的手,怕寒气过给她。

乌雪昭就把手炉递了过去。

茵姐儿脱下披风,抱着手炉,坐下,打量着乌雪昭的脸色,说:“姐姐,你现在气色好多了。”

乌雪昭温温一笑:“再不好,对不住那些好药了。”

流水一样地送来。

有“永宁侯府”的,还有乌家和忠勤伯府送来的。

茵姐儿揶揄道:“婉莹姑奶奶花银子倒是舍得。”

乌雪昭点头淡笑:“她使银子从来不小气。”

“知道就好。”

花窗外,冷不丁冒出一道声音。

乌婉莹从外面进来,瞧着两人,轻哼了一声。

茵姐儿抽了抽嘴角,“你怎么偷听人讲话?”

乌婉莹泰然自若地坐下,说:“不背后说人,还会怕人偷听?”

茵姐儿也轻哼一声。

乌婉莹这回是来探病的,该说的客气话,她也还是得说:“雪昭姐姐,你现在怎么样?”

乌雪昭淡笑:“好多了,不能见风,不能进荤腥,旁的都无碍。”

乌婉莹点了点头。

要这样说来,年前应该也就能好了。

姐妹三人在暖阁里围炉闲话。

主要是乌婉莹和茵姐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乌雪昭在旁边静静地听,时不时为二人添点茶水,给茵姐儿剥瓜子。

茵姐儿如今也学着掌家了。

她和乌婉莹能说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赵诗斓头上。

茵姐儿这些日子有意不提赵诗斓。

乌婉莹看在乌雪昭病的份上,本来也不想提,不过有一件事,她还真得问问娘家人,也懒得瞒着乌雪昭私底下去问,索性就直接问茵姐儿:“你们年里预备往赵家送年礼吗?”

茵姐儿压了压下巴,不情愿地说:“该送的还是得送。”

女眷有龃龉那是女眷的事。

前院老爷、爷们儿之间的联系才是最要紧的,那两场法事过后,两家面子上还得继续相互敷衍。

乌婉莹冷笑道:“得了,听我的,别送了。自打‘赵大学士’上了任,赵家就一概不见客,不收礼。赵家闭门谢客咯。”

灵月进来换热茶,问道:“这是为什么?”

又是封后,又是服侍皇子,眼看赵家就要飞黄腾达,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该宴客同喜,怎么还关门不见人了?

茵姐儿也在忖量赵家的目的。

乌雪昭捧起一个手炉,温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赵家是明白人。”

乌婉莹紧接着就道:“就是这样。”

不知是佩服还是什么缘故,她正色道:“这赵家和赵诗斓,还真是沉得住气。”

茵姐儿酝酿过来,道:“不沉住气,赵家还能怎么办?”

端看薛家,就知道了。

薛家明着受了冷落,太后也知道深居简出,薛芷语如今是个什么境地?

封后之事没尘埃落定,赵家还敢冒头吗?

乌婉莹一阵语塞。

倒也是。

她打量了乌雪昭一眼,不再继续提赵家的事了,而是悄悄叹了口气。

乌雪昭恍若未闻。

待了一会子,乌婉莹也该走了。

她起身和乌雪昭说:“好好将养身子。”

想跟乌雪昭说,人各有命,赵诗斓命好啊,羡慕不来,别多想了。

到底没说出口,闭着嘴走的。

乌婉莹来之前,已经看过老夫人和蓝氏了。蓝氏还是之前那样。

所以她离开蘅芜苑,直接回了忠勤伯府。

回到家。

乌婉莹心里莫名有点儿发堵。

乌雪昭是从她母亲忌日之后开始病的,为何而病,不难猜。

之前明明想看到赵诗斓压乌雪昭一头,想看到乌雪昭不甘、妒恨。

如今,也算看到了。

却不如想象中的高兴。

乌婉莹用晚膳时,主动和曼芸、碧叶说:“……我怎么心里这么不是滋味儿。”

她肯定是看到乌雪昭病成那样,心软了。

罢了,等乌雪昭病好了再去看她笑话。

不急在这一时。

乌婉莹又叹了口气。

乌雪昭,你快点病好吧!

我等不及了。

赵家。

自打闭门谢客之后,府里上上下下越发管束严苛,几乎锁了院门,不许自家下人和别家人随意往来。

更不许下人非议那两件事。

但关上门,赵江氏的欣喜根本藏不住。

她都要发狂了。

换了谁不狂呢?她女儿极有可能要做皇后!

赵江氏这夜又到赵诗斓房里来,看着她女儿的容颜,爱怜地说:“我儿长得真是倾国倾城,皇上以后见了肯定也爱煞了。”

赵诗斓放下手里的《论语》,无奈地道:“娘,祖父和父亲不是说了吗,不许提这件事。”

赵江氏道:“怎们娘俩关上门在家里说,怕什么!”

赵诗斓继续翻动书页,声音平和:“祖父说了,都是没准儿的事。娘别做太大指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多。”

赵江氏不这么认为。

她紧挨着赵诗斓道:“这满京城里,还能找出比我儿更好看、更有才气、更有气度的姑娘?皇后不是你是谁?”

赵诗斓蹙眉,严肃道:“娘,您要再把这些话挂嘴上,我真要告诉父亲、祖父了。”

赵江氏到底禁足怕了,不敢再提。

夜深了,赵江氏才从女儿房中出去。

母亲走后,赵诗斓揉了揉太阳穴。

真是头疼。

全家上下,谁都好管,最不好管的就是她母亲。

幸好祖父、父亲下令封了家宅,不然她母亲还真要生事。

至于做皇后——

她自幼便由祖父亲自教养,和家里兄弟是一样的待遇,走到哪儿都无人看轻她。

她亦不是自轻自贱之人。

以她的身份,日后不嫁王宫侯爵,就嫁世家。

怎么都不会差。

人生无常,各有命数。

当宗妇还是做妃嫔、皇后,谁都不知道。

努力过好眼前才是正理。

-

腊月里,连天大雪。

各处都忙,最忙的,当属皇宫宫人。

翻过年,帝王立后封妃,旁的不说,殿宇该按仪制都收拾出来了。

头一个就是皇后的坤宁宫,宫人已在收拾了。

但这中间还有个乌姑娘,还不知皇上打算给姑娘是什么位分。

每一座宫殿,大小不同、奢华程度不同、离干清宫的距离不同。

该给乌姑娘分哪一座宫殿?

还是说……不必另分宫殿。

郑喜不敢贸然做决定,得禀过皇上才行。

斟酌了半天的话语。

他才敢到干清宫里,同桓崇郁禀道:“皇上,坤宁宫收拾的差不多了。”

桓崇郁淡淡“嗯”了一声。

寡冷的目光,还落在折子上。

郑喜又道:“皇上,那乌姑娘入宫之后是安排在……”

陡然间,整座殿宇落针可闻。

还有一股刺骨的寒意。

郑喜忽然屏住了呼吸。

帝王的声音,愠怒中含着冷厉:“郑喜,你已经老了吗?”

记性都差到这个地步了。

郑喜伏在冰冷的地上。

掌心和膝盖都贴着地面,冷意几乎入骨。

“坤宁宫。”

桓崇郁垂眸,一边看折子,一边吩咐:“多布置些她喜欢的东西。”声音温和了许多。

也只有提及乌姑娘的事,皇上才会变得好说话一些。

郑喜忙道:“是,是,奴婢这就去命人布置。”

出了干清宫。

郑喜一身的冷汗,大雪天,后背全湿了。

也突然想起来,乌姑娘头一次进宫参加宫宴时,皇上便说了“坤宁宫”。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郑喜,瞪大了眼睛。

那个时候……皇上心意就定下了?

帝王心思深沉,金口玉言。

何事不是思虑过?

怎会是随口一说。

郑喜几乎要拍自己的脑袋。

盛福见郑喜那般失态的样子。

追上来,问:“师傅,您没事儿吧?”又安慰道:“姑娘的病也好的太慢了些,皇上又见不着姑娘,这段日子躁得不得了,您再忍忍,等姑娘进宫就好了。”

郑喜面色凝重地说:“姑娘要能顺利进宫,一切都好。”

但凡有一点不顺。

不知雷霆之怒,到时候落到谁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