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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公鸭嗓,他的声音磁性干净。

原来他并不像神情看起来那样淡漠,他语气中的愠怒不加掩饰,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兮甚至听出几分针对她的嫌恶。

她初来乍到,也没得罪人吧?

陈兮定住不动。

方岳无视闯入的陌生人,自顾自走到茶几边,弯腰拎起只垃圾桶,回到原来位置,他半跪下去将瓷片一块块捡了,速度不紧不慢,他全程低垂着头,瓷片清脆的碰撞声是偌大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捡完瓷片,方岳就近去厨房冲洗了一下双手,回到客厅后,他又从电视机旁的立柜抽屉里翻出一只医药箱,自己给左手伤口涂了碘伏,缠好纱布,他低头咬住一头,完成打结,又慢条斯理将用过的东西整理好,把医药箱放回原位。

方岳在上楼前终于侧目看向陈兮,愠怒似乎已经在清扫和疗伤的过程中自我平息,但还有少许残留。他开口提醒:“以后离我远点。”

情绪起伏听起来不大,但陈兮现在确定方岳对她的嫌恶不是她的错觉,她嘴巴比脑袋快,脱口而出:“多远算远点?”

方岳上楼的身形顿住,慢慢侧身,正眼看她。

说都说了,陈兮眨眨眼,索性虚心求教:“有具体范围吗?”

话语中的故意成分同他的嫌恶一样不加掩饰。

方岳正经打量她,也正经给出回答:“现在的距离。”

从楼梯口到陈兮所在的位置,陈兮预估有十米,她点点头:“好嘞!”

方岳:“……”

客厅顶上中空设计,二楼看楼下一览无余,方岳走到二楼,在玻璃护栏边往楼下看,陈兮没在原地站着,她东张西望一番,后退到了更远的大门口。

大门一直没关,她背着书包,靠在了门外。方岳静立几秒,才插兜走回自己卧室。

楼梯间里没有声音传出,陈兮不知道方老板去了哪里,多久才回,她贴门口站着,能蹭到屋里的暖气,一点都不冷。

但她不知道暖气这样流失会费多少钱,蹭了一会儿,她把大门轻轻碰上,没关实,只是蹭不到暖气了,陈兮把双手缩进袖子里。

棉服袖子已经起絮,她百无聊赖地扒拉絮线玩儿,站久了费腿,她又蹲了一会儿。

就这样蹲蹲站站,陈兮估摸过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把方老板等了回来。

方老板是独自回来的,方茉义愤填膺地差点就要徒手弑父,方老板不敢凶女儿,又总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方茉叫嚷着要跟她妈过,她妈现在住在方茉舅家,方老板只能硬着头皮开车将方茉送过去。

方舅舅不在家,方舅妈下楼接人的时候对着方老板一顿阴阳怪气,方老板没底气回嘴,直到方舅妈阴得太上头,口不择言了一句:“方岳也真不是个东西,好好的孩子就是被你给教坏了,现在跟你一个德性,他这么对他妈,小心天打雷劈!”

方老板听训到这里就不乐意了,正要梗脖子,方茉先他一步护短:“舅妈!”

方舅妈道:“我说他还说错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是你这几天一直呼天抢地骂阿岳?”

“我骂归我骂,你怎么能这么咒他!”

“合着我是个外人,没资格跟你同仇敌忾是吧?”

“我不是这意思……”

舅甥俩不搭理方老板,边说着话边回单元楼,方茉要弑父弑弟的愤慨也被舅妈三言两语转移开来。

方舅妈最后回头给了方老板一个看废物一样的眼神,方老板讪讪,回来的一路上总觉得脖子抬不起来。

这会儿见到陈兮站在家门口,方老板打起精神快步过去:“你怎么站外头,不是让你进屋等吗?”

陈兮说:“我刚想要不要去找一下您。”

方老板松口气,还以为是儿子把陈兮赶了出来,他想方岳不至于这么无礼,原来是陈兮等着急了。

“我把方茉送她舅舅家去了,刚才你见到的那个就是你方茉姐姐。”方老板推门带陈兮进屋,没扫见方岳,他问,“你方岳哥哥呢?”

陈兮说:“他之前上楼去了。”

听她语气完全不陌生,方老板以为两个小孩儿已经认识,被打击的灰头土脸的心情这才好一点。

家里恰好五间卧室,楼下两间住方老板夫妻和方奶奶,楼上带独卫的主卧是方茉的。剩下两间卧室其实算一套,开发商设计的初衷是长辈房和宝宝房连在一起,方便长辈照顾孩子,两间卧室有相通的一道门,共用的卫生间在卧室外面。

宝宝房后来被用作客房,家里有亲戚朋友过夜就住这儿,隔壁方岳是男孩子,也不怕不方便。

现在宝宝房收拾出来给陈兮住,方老板说房间有点小。但陈兮感觉这间卧室跟新洛镇的出租屋面积差不多,出租屋住四个人,这间卧室只住她一个。

方老板指着书桌边上那道小门,压低声音说:“你方岳哥就住那儿。”

陈兮也学着压低声音:“隔音不好吗?”

方老板就喜欢陈兮这种又乖巧又精怪的劲儿,乐道:“是啊是啊,隔音太好的话宝宝晚上哭闹都听不到。”直接帮造房子的开发商找了个借口。

陈兮明天要早起,方老板没跟她说太多,介绍完卫生间,叮嘱她早点睡后就下楼了。

陈兮抓紧时间简单洗漱一通,重回卧室,她坐在床上环顾四周,没有半点困意。发了会儿呆,她翻出书包里的周记本例行记录。

夜深人静,台灯下,起初只有她笔尖落在纸上的细微声响,后来她似乎听到“嗒”的一下,是什么东西搁在桌上的声音。陈兮看向书桌前的这堵墙,墙的另一边也是张书桌吗?陈兮又看向那道小门,门缝底下渗出亮堂堂的光。

陈兮静静将周记写完,收笔的同时,门缝底下的光也消失了。

已经完成的周记开头有胶带纸粘过的痕迹,有两个字被撕去,又填上了新鲜的笔画——

“2011年的第一天,挺安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