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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岳示意她看坟包:“给邻居爷爷送点吃的,请他在下面照顾一下我爷爷。”

陈兮见识少,“啊……”

方岳看她微张着嘴,他不合时宜地扬了下嘴角,“来帮忙。”

两人蹲下,一块儿把塑料袋里的祭拜用品拿出来。

两边隔着树丛,方奶奶的声音隐隐约约,陈兮听不太清,她说:“奶奶跟爷爷感情真好。”

“嗯,”方岳低声说,“别人家奶奶最疼小孩儿,我们家,奶奶最疼爷爷。”

方奶奶当年招赘,一眼就相中方岳爷爷,那时方家父母是反对的,因为方岳爷爷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身子骨一看就不中用。那个年代没有颜控这词,方奶奶显然是个不自知的颜控,她一意孤行娶回方岳爷爷,起初方岳爷爷对方奶奶并没有感情,相处起来相敬如宾,但架不住方奶奶会宠人。

当时的夫妻生五六个孩子都是正常的,方奶奶的亲妹嫁到外省,生了八个孩子,方奶奶却只生了三个。方岳爷爷就被人戳脊梁骨,周围人说他生不出孩子不中用,方奶奶哪能听这话,凶神恶煞把闲话都骂了回去,还把责任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说是她自己不愿意再生,他们管天管地管得也太宽。

就这样,方奶奶十年如一日地宠着方岳爷爷,夫妻俩后来如胶似漆。

方岳说话声音压得低,陈兮一边给这位陌生爷爷烧纸钱,一边竖着耳朵听,故事讲得差不多的时候,树丛另一边终于想起他们。

“阿岳兮兮,过来!”方老板叫人。

两人回到方岳爷爷的墓前,一人接了三支香,方奶奶教他们:“来,让你们爷爷保佑你们高考出个好成绩,有什么愿望也跟爷爷说一下。”

两人轮番拜祭,又给爷爷烧了点纸钱,纸钱全部烧完,将坟包前收拾了一下,众人下山。

山脚下是一片老居民区,新洛镇地方小,下了山,方奶奶碰见了住在边上的一位老朋友,两人许久不见,碰见后就开心地聊了起来。

当年方家所在的村子拆迁,全村都成了暴发户,时过境迁,各家际遇都不同。

老朋友跟方奶奶说:“老李家儿子赌博,把家产全败光了。”

方奶奶:“我上次回来怎么没听说?”

老朋友:“这不是赌了好几年么,今年年初的时候要债的找上门,他们家人才知道家里那些钱早就没了。”

老朋友还说了其他几家的新闻,比如有一家,男主人暴富后就找了小三小四小五,最后妻离子散,还有一家,兄弟姊妹争家产,打得头破血流,差点出人命官司。

方奶奶唏嘘不已,不禁又想起了家里几个小的,去年方茉在她的铁血手腕下终于考上了大学,今年方岳和陈兮也高考结束了,方奶奶决定之后得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二女儿和小儿子那边,她不求家里再怎么大富大贵,只希望家里别出败家子。

于是方奶奶说:“待会儿你直接把我送到你妹那里!”

方老板暗自为刘一鸣几个小孩儿祈祷,他应了一声,然后问方岳:“儿子,回去你来开车?”

方岳还没开过高速,他“嗯”了一声。

回去路上,方老板坐在副驾给方岳把关,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方岳开得稳稳当当,完全没有方老板的事,外面太阳大,车里空调凉快,方老板后来还睡着了。

抵达荷川,方老板一觉睡醒,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方奶奶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指望你,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就知道睡睡睡!”

方老板乐呵呵地笑了笑,方岳先将奶奶送到大姑家,方老板指挥方岳:“去你妈那儿!”

陈兮和方岳之前连续工作,今天周二不忙,方妈也正好让他们放假,所以把方老板送到婚介所后,方妈没留他们,给他们装了点茶馆的点心,就让他们回去了。

车子停在婚介所前面的车位,两人一前一后,方岳打开驾驶座车门上了车,陈兮站在车尾,朝副驾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脚步朝左,依旧坐到了驾驶座后面的位置。

前面方岳没说什么,如常发动车子。

回到家里,打开空调,两人得先个洗澡,方岳说:“你先。”

“哦。”陈兮没谦让。

他们在厨房喝过水,又一前一后上了楼,陈兮回房拿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方岳拿着冰水走进自己卧室,关上了房门。

他们中午时分爬山,现在天边太阳依旧高悬,夏天日落晚,现在才不到四点。

方岳站在门背后,右手握着水杯,杯身上挂着水珠,冰凉水汽如有实质地渗进了他的指尖,但大约气温高,这点凉意没有带走手上的余温。

今天不是他第一次握陈兮的手,那回方茉离家出走摔了他的手机,陈兮把他推到破屋门口,偷偷摸摸把她自己的手机往他手里一塞,当时方岳就捉住了她的手,那动作他是无意识的,脑中半刻空白,呼吸心跳也全紊乱,挺没出息。

他不知道陈兮今天把手递给他是什么意思,回来的路上他们也没说过几句话。

方岳不自觉地看向了房里的小门,陈兮现在在卫生间,方岳走到小门前,试探性地转了一下门把——

门锁发出转动的声音,四下静谧,这声音陈兮没有错过。

陈兮站在衣柜前,看向那道小门,过了几秒,她脚步轻缓地走了过去。

她本来已经准备冲澡,扎丸子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少拿了内衣,所以又回了房间。

门背后她一直是反锁着的,刚才是方岳误碰了门把?就算误碰了门把,门锁也不可能发出转动的声音。

可是他转门把干什么?

陈兮想起刚才回来,她坐得依旧是驾驶座后面的位置。

今天方岳已经能独立上高速,他的驾驶技术没有问题,但他还是没让她坐副驾。

水杯里的水没见少,方岳还握着杯子,他对自己说,少胡思乱想,陈兮递个手没其他意思,他不能这么没出息。

陈兮手上拿着衣服,静静看着门锁,他让她离他远点,或许那个车后座已经是最好的证明,又或者他本来就会照顾人,天生就有这么高的安全意识。

薄薄的一道小门,少年少女相对而立——

总之,敌不动,我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