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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说的是纨绔骄横乃至阴险狡诈沐元瑜都能理解——冷酷是什么鬼?

她对谁冷酷过了?

她一头雾水:“许世子,你这抱不平替谁打的?”

她原先有一点以为许嘉泰作为朱谨深的伴读,是为了她曾冒犯过朱谨深才对她这样,可以她对朱谨深干的事,怎么也和“冷酷”扯不上关系吧?

许泰嘉绷着脸,却有点自悔失言的样子,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朱谨洵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目光来回望着他们,此时打圆场道:“你们可是有了误会?现在不方便说就罢了,等下了学再好好说开来,都是同窗,不要吵架。”

朱谨渊也在望着他们,不过目光显得深思许多,所以没有及时说出劝架的话来,让弟弟抢了先,只得跟在后面也劝了两句。

两个皇子纡尊开解,许泰嘉有天大的气也不好发了,这一日余下的时光,就还算太平。

只是到下午下学时,许泰嘉飞快走了,显然没有跟她把话说开来的意思。

沐元瑜也懒得管他,来日方长,许泰嘉要成天这么别扭着,她是不会怎样,他得先把自己别扭出毛病来。

收拾了书本笔墨,她拎着书袋同江齐二人一起往外走,这两个人倒是好相处,开始对她有点小心翼翼的,发现她本人跟传闻里的不那么一样,就放开来正常说话了,一路出了几重宫门,互相告别。

然后,沐元瑜就让一个人堵上了。

李飞章李国舅爷。

他从宫门外自家的马车里蹦出来,好似痴心女子终于逮着了浪荡的负心汉,劈头向她问道:“终于等着你了!我为了谁揍华敏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参我?!”

他真是心里苦哇,抱心目中选定的未来储君大腿抱不上,想低个头抱一抱能抱上储君大腿的人的大腿,仍旧没抱上不说还被反踹了一脚!

沐元瑜被他那一副幽怨的眼神看雷了,不想被他带歪,于是张口回道:“为了公道与正义。”

李飞章气得倒仰:“你参我才是没有公道!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沐元瑜想也不想道:“不会。”

李飞章:“……”

他遭受到了会心一击。

本质上来说,沐元瑜还是个愿意与人为善的人,所以她在给予了李飞章连击之后,意思意思地挽回了一下:“国舅爷,我参你,比别人参你要好,你再等等就明白了。”

李飞章平静了一点——他出离的愤怒本也有五成是做作出来的,此时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踩着我给自己洗白了名声,还说是对我好?”

沐元瑜反问他:“我有什么可洗白的?别人就当我是个土霸王,对我会有什么损失吗?”

李飞章想了想,还真没有。

什么人才需要好名声?

文官。

因为那是他们立足的根本,四书五经,礼义廉耻,都是读这些一步步考上来才出了仕,不论私下本来面目如何,明面上必须把自己往君子里靠。

至于别人,比如勋贵、武将、外戚,乃至太监,不是不需要,是没有那么需要。

这其中最大的差别,在于文官的名望是资本,是可以攒起来兑现的,而别人不能。

好比武将,想升官就要打胜仗,没听说谁因为名声特别好而扶摇直升的——即便有,也不如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硬扎服众。

至于李飞章这样的,他是外戚,那就是不能掌权,名声再好也一样,反之他再纨绔,只要不真干出杀人放火那样的大恶,那就照旧能做他的国舅爷。

“那我要等多久?”

李飞章这一追问,沐元瑜倒也想起来了,打量他一圈:“国舅爷,你还没挨罚呢?”

李飞章登时垮了脸:“谁说没挨,我爹一年的俸禄都叫罚进去了,皇爷说了,这只是个开始,看那帮言官满意不满意,若是还聒噪,那就得接着罚!”

沐元瑜点点头:“我说的意思就在这里了,你看后续罢。”

嘿,还跟他打上哑谜了。

李飞章不大满意,但也没再穷追猛打了——有后续就好,然后他才能跟朱谨深有后续么。

打发走了李飞章,沐元瑜坐着马车悠悠回了家。

在她的设想里,异地求学第一天,她的八大丫头们应该蜂蛹而出接着她嘘寒问暖才对,不想进了家门,只有鸣琴和观棋两个丫头出来了,情绪还好像不太高,默默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书袋。

她仰脸问鸣琴:“怎么了?”

鸣琴勉强笑了笑:“世子,等进屋里再说。”

用不着到进屋,才迈进春深院,沐元瑜就明白过来了。

院子里摆着一堆箱笼物事,有的半开着,露出里面璀璨的锦缎金玉等物,丫头们正在往屋里收拾。

沐元瑜认得箱笼上的徽记,脚步顿了一顿,问道:“云南来信了?”

鸣琴轻轻“嗯”了一声,陪着她上阶掀帘进屋,到里间把一封信拿给了她,望着她的眼神里满含着怜惜。

沐元瑜接到手里,外面的大衣裳也顾不得脱,迅速低头看起来,她的目光在白纸黑字间飞速掠过,很快寻到了关键的那一段字句。

——金秋九月初二,柳夫人生子,取名沐元瑱。

沐元瑜忍不住闭了一下眼。

瑱。

她便宜爹的封号是滇宁王,云南的简称也是滇。

这两个字如只是巧合,那是见鬼。

滇宁王将自己的王名截了半边,与辈分用字组合成了他新儿子的大名。

其用心不言自明。

信是滇宁王妃写给她的,大概是顾虑她的心情,提到这个新儿子的语意淡淡,一语带过,更一字没有写滇宁王对此的态度心情。但沐元瑜只从这一个名字,已然再明白不过滇宁王的欣喜若狂之情,几乎有如亲见他的舔犊情深。

沐元瑜捏着信,大概她为这一天已然等待了足够久的时间,以至于它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在片刻的心痛之后,很快进入了一种禅定般的平静里。

她现在,是正正式式坐定了弃子的名分。

唯一可庆幸的是,她这一颗弃子见机得快,及时脱离了滇宁王的掌控。

她要将这优势保持下去。

某个原本只是模糊的一掠而过的念头在此时清晰而明确了起来:她需要择一大腿而抱之了。

权力在任何人的手中,都不如在自己手里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