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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六年九月十二日,长生岛

最近长生岛的铸炮水平有了进一步的提高,铸铁六磅炮的最终设计已经确定了,而且第一门量产型铸铁六磅炮也已经生产出来了。这门铸铁炮经过测试,效果很不错,此外如果把大部分零件换成铁质的以后,炮车的整体重量也会大大减轻,三磅炮看来已经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水力机床和冶金炉的应用大大地提高了长生岛的生产能力,目前军工司每三天就能铸好一门六磅炮,从理论上讲一年就能生产上百门大炮。可惜的是黄石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军队来使用如此强大的火力,就是加上日本的长州藩也不行,所以大部分生产能力肯定要被闲置了。

九磅铸铁炮和十二磅铸铁炮也各铸造了一件实验样品,黄石看过射击演示后,对这两种火炮的印象也还可以,但是加上跑车的话,这两种炮还是有些过于沉重了,难以跟上行军纵队。

尤其是十二磅铸铁炮,黄石觉得这种炮用作陆战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可是如果当作攻城武器的话,十二磅炮的威力又稍显小了些。总的说来,与其生产这种鸡肋当攻城武器,那还不如直接铸造十八磅、甚至二十四磅炮来用,反正都是跟不上正常行军,那还不如干脆追求威力得了。

虽然九磅和十二磅炮暂时不会列装部队,不过这些成就还是让黄石感到很开心。几年下来。长生岛终于锻炼出了一批职业铸炮技师,这么多年来,黄石始终如一地鼓励军工司进行细致的内部分工,现在各个部门地技师都变得越来越专业化。

长生岛铸炮条例也日渐完善,再加上工具制造水平的提高,长生岛军工司的铸炮能力已经变得非常可观。几年前邓肯刚来长生岛的时候就有独立铸炮的能力,现在长生岛的铸炮技师大部分还没有这种比较全面的水平。但他们在各自负责地领域里,技术之娴熟则是邓肯远远不能相比的了。

既然六磅铸铁炮地工艺已经成熟。那原来的老式火炮就没有什么用了,黄石于是就把它们都卖给了长州的守随信吉。据日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长州和幕府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差了,两者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幕府的“征长令”随时都可能下达。

以前幕府规定各藩的藩主每两年就要去江户一趟,住上几个月、甚至一年,但今年长州藩藩主是说什么也不敢去江户了。目前长州已经在边境地区修筑了三座新式炮台。并为它们配备上了不少火炮,这些炮台即使是由长州地旧式军队来防守,也将是极具威力的,因为德川幕府的军队根本没有大炮。

守随信吉先后送来的一千两百名日本浪人日前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士兵训练,黄石派出了一个人数高达二百人的军官、士官团和他们一起返回日本以便进行指挥,准备进行长州保卫战。这支按照长生岛条例训练出来的军队,也按照长生岛模式被分成了三个步队和一个炮队,并接受了长生岛刚刚淘汰下来的几门三磅炮。

除了三磅炮以外。守随信吉还付钱为每个士兵(包括黄石派去地两百名明军志愿部队)都购买了头盔,以及七百支长枪和五百支长生岛火铳。

柳清扬和黑岛一夫都对很可能爆发的战争持乐观态度,他们都认为德川幕府的军队不过是一支不比明军军户强到哪里去的封建军队。

当黄石问柳清扬对日本幕府军队的印象如何,柳清扬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屑地表情来:“日本德川幕府的军队是一支缺乏战斗意志的军队,大部分官兵都是在临战前仓促编组成军的,除了只在军队中占极少量的武士外。大部分士兵平时也都是农民,末将不认为这样的军队能承受艰苦的战斗。”

除了柳清扬和黑岛一夫的报告外,黄石也有其他的途径获得日本的情报。比如黄石派去长州地“忠君爱国天主教”地那一帮牧师,也一直源源不断地把大批日本情报输送回长生岛。他们的这些情报中不仅有日本地军事情报,也包括物产、地理、风俗习惯等,这些传教士就相当长生岛灵敏的触角,黄石通过他们感受着日本的实际情况。

现在黄石手里就有经过内卫整理过的情报册,他一边翻看着上面的记录,一边和柳清扬加以印证:“柳兄弟,德川幕府的军队好像也很缺乏战斗经验。”

“是的。大人您说的不错。日本已经有一代多人没有打过仗了。军队中除了个别的一些老头子外,大部分人的战斗经验都来自于他们在酒馆的打架斗殴经历。官兵基本都没有见过战场。那些武士虽然是职业军人,但他们所习练的武艺大多也都是单兵作战才有用的东西,据末将所知,他们大多都没有经过协同作战的训练。”

这种评价和黄石收到的情报非常吻合,这几年来柳清扬在日本生活的时间比在中国还要长,既然他和那些牧师的看法一致,那黄石基本对幕府与长州之间的战争便放心了。长州藩如果处于本土作战的话,本身就能紧急动员上万和幕府军战斗力相当的封建军队,长生岛为她训练的新式军队虽然人数较少,但也一定能起到重要作用。

柳清扬的看法和黄石基本相同,何况长州的新军装备也极其优良,甚至还在长生岛的平均水平之上。

从今年七月底开始,中岛已经开始批量生产胸甲,八月上旬的生产能力就达到了一百具,中旬提高到了一百二十具。而下旬则生产了一百八十具,全月总共生产了四百具之多。两天前鲍博文向黄石汇报工作时,就告诉黄石九月上旬的胸甲产量已经提高到了二百具,这个月预计能把日产量提高到二十五具左右。

以往制造一套铠甲,即使是最容易加工地皮甲也要花费一个熟练工十天以上的时间,而铁甲因为需要长时间的锻打,更是遥遥无期。但现在依仗水力轧机和锻机。三、四个熟练工制造一套胸甲几乎就和玩一样,也就是渗碳工艺比较花费时间。但以往最费人工的塑形对水力锻机来说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在九月上旬的军工司工作汇报中,鲍博文就预言在机器生产的情况下,这胸甲“迟早要便宜得如同废纸一样”。九月预计会生产出七百套胸甲,这些未来地废纸被黄石以每套一百两银子的价格预售给了守随信吉,它们下个月就会发货给日本。

所以如果后金不主动来进攻长生岛地话,黄石估计长州新军会比长生岛更早普及胸甲。这种铠甲既然能抵御钢刀、铁弓和长枪的攻击,那它们就断没有抵御不了竹弓、鸟铳和竹枪的道理。

“日本幕府并不具有我大明这样向军队提供制式装备的能力。那些临时征募的农民兵不用说了,就是所谓的武士们,他们的装备也都是个人自行购买地,有钱的人穿得好一些,穷人就差一些。”

和所有看惯了长生岛模式的军官一样,柳清扬现在对封建军队的战斗力嗤之以鼻:“日本幕府军队的进攻能力非常可疑,防御能力也不太可靠,对城市的攻击恐怕只能靠长期围困来完成。远远不能与我们训练出来的长州藩军队对抗,即使人数占优也不行。”

“嗯,柳兄弟的话让我彻底安心了。”德川幕府即使真要进攻长州,它比较可能地做法也是号召长州四周的诸侯去围攻毛利家,而这就给了长州军以各个击破的机会,黄石相信在这个时代。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近代军队,一定能依靠内线作战把各怀鬼胎的邻居们轰杀到渣。

送走了柳清扬以后,黄石又翻看了一遍长生岛军工司的报告,任何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不用等鲍博文把中岛地风车修得比林子还要密了,只要有足够的钱,仅仅是目前的生产能力就足以在一年内为黄石的嫡系三营完成换装。

“根据大明律令,私人拥有铠甲形同谋逆。火铳虽然不在严禁之列,镖局和私人都可以购买,但以长生岛火铳这种巨大的威力,估计朝廷也不会允许它在市面上流通的……真是让人伤脑筋啊。真要是造了这么多武器出来。我还能卖给谁呢?”

……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七日,朝廷向长生岛派来了使者。那前来宣读圣旨的宦官登岛后,长生岛上连忙焚香设案,黄石也急忙换上乌纱皂靴、蟒袍玉带,然后提着官袍亲自把使者一行迎进辕门。

“末将不知天使驾到,有失远迎,敢请天使恕罪。”

传旨的宦官更不搭话,只是昂首从辕门而入,扬着下巴直挺挺地大步走向香案。两旁枪戟如林,长生岛官兵人人都换上鲜明的衣甲,个个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枪杆,目不斜视地往前方看去。

使者一直走到香案紧跟前才停下脚步,用力一甩官服转过身来,满脸木然毫无一丝喜怒之情,拉长了声音叫道:“黄石接旨——”

黄石一撩大红官袍,就在众人面前向着使者跪下叩拜:“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黄石在下面低着头听着,渐渐地就越听越不对,等平调说完以后,站在黄石背后地长生岛将领脸上也都流露出了惊讶之色。可那使者还在继续念下去,这份圣旨写的也真是称得上是热情洋溢了,因为天启对黄石提督西南四省、迅速平定奢安之乱报有很大地期望。

“……朕躬临御以来,明法敕罚,急於求治……黄石忠以戴君,勇于报国,卿能抚定西南之日。朕又何吝通侯之路哉?钦此。”

使者念完了圣旨后,就等着黄石叩拜,但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动静,使者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按照规矩黄石听到那个“钦此”地“此”字时,就应该立刻拜倒山呼万岁。只是这圣旨虽然是恩旨,但一旦黄石接了下来,那辽东如何发展他就再也难以干涉了。奢安之乱虽然亦是大祸。但毕竟历史已经证明,明廷的力量是完全足以将其平息的。而后金则完全不同,黄石一天不看到后金政权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一天就不能把心放下来。

不过黄石并不是文臣,作为一个武将他要是拒绝接旨,那就实在有些太说不过去了。更进一步说,现在天启发给黄石的这份圣旨经过了皇帝下中旨,内阁拟票、拟诏。然后皇帝用玺,内阁首辅副签这整个一套流程,就是文臣也根本没有封驳这份圣旨的权利。

何况黄石现在所处的天启朝还算朝纲严谨,他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明朝武将威福自操的行为,那也都是崇祯朝中叶以后地事情了,现在黄石如果拒绝接旨的话,恐怕就会为千夫所指,以往黄石辛苦攒下地一点好名声也会付之东流。

黄石思来想去。如果一定不接这道旨的话,那也就只有辞官一条路了,不过黄石作为武将既不容易辞官,他也根本不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心有不甘的黄石实在没有想出什么说的过去的理由,最后只好重重地拜服了下去:“恭请天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

黄石闻言挺身跪直。停顿了一秒后再次大礼叩拜下去:“恭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恩浩荡。”

再一次重复了跪起、叩拜的动作,黄石俯首应旨道:“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厉乃诚。”

第三次山呼万岁后,黄石总算是完成了接旨地全过程,他长身而起的时候,那个宣旨的使者也换上了一幅笑脸,趋前一步双手把圣旨捧到了黄石的面前,嘴里还一个劲地说着:“恭喜黄帅,恭喜黄大帅了。”

黄石深吸了一口气把这重逾泰山的圣旨接过。正要叫部下给这位使者拿赏钱。却见那使者又把脸一扳,退开两步高声叫道:“吴穆接旨!”

……

拿了两份赏钱的使者被请到老营的中军帐中。圣旨既然已经不在身。这个太监的地位立刻就远远低于黄石和吴穆了。不过黄石和吴穆两个人自然也不会托大,他俩一定要让使者坐首席。那使者不过是个小宦官,自然扭扭捏捏地不敢入座。最后黄石和吴穆一左一右,强行把那使者拖到椅子旁按着他坐下,就好像坐这个位置并不是他地权利,而是责任和义务一般。

虽然黄石腹中一直在盘算着自己的心思,不过他脸上可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快。今天的这份圣旨实在是大大的恩旨,其中更蕴含着天启的深切期望。如果这个时候黄石说什么煞风景地话,一旦流传到京师就很可能会被文官扣上一个“心存怨望”的帽子,就算是天启心里也可能会很失望的。

自从第一次去北京陛见天子后,天启皇帝一直是黄石最大的靠山,现在朝中的人无论贤愚,都已经绝不敢在皇帝面前说黄石的坏话了,对于这种情况黄石自己也是心里有数,所以他自然不会去拆自己的台而公然抗旨。

“刚才公公宣旨的时候,末将真是欢喜坏了,只觉得脑袋里就这么‘轰’的一下子,顿时就是一边苍白,半晌什么都不知道。”黄石一手端着酒杯给使者敬酒,另一只手则在自己的脑袋前后比划,拼命形容自己当时是如何地兴奋和感动。

那个使者脸上满是宽厚地理解之色,微笑着对黄石说道:“黄帅忠君爱国,人所共知,自此出任四省提督也是实至名归,咱家宣旨的时候,心里也一直替黄帅高兴呢。”

“粗鄙之人,竟然一时都忘了应旨,让公公见笑了。”黄石摸了摸脑袋。讪讪地笑了一下,脸上满是不好意思地神情。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那使者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忍不住炫耀了起来:‘黄帅有所不知,以往咱家去宣读恩旨地时候,还有人曾欢喜得从地上跳起来过,黄帅今天行止入常。并没有失礼的地方,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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