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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十五岁,启蒙虽然晚了一些,但还来得及,你眼睛既已痊愈,那就尽早入社学读书吧,先把社学必读的书籍通读了,待明年我推荐你去大善寺师从启东先生,启东先生是万历二十九年辛丑科进士,这些年因为接连守丧,一直未入京选官,启东先生儒学渊博,更且精于制艺,因家贫去年来大善寺设馆,择徒极严,祁虎子已拜在他门下,张萼顽劣,被拒之门外——”

说起张萼,又想起《金瓶梅》,张汝霖问:“你真的不是在张萼处看得的《金瓶梅》?”

张原道:“晚辈不敢欺瞒叔祖,的确是眼疾昏蒙忧愤难当时,梦见一山,有瀑布如雪,松石奇古,山岩间却有几个书架,藏书数千卷,晚辈一一翻看,醒来时能记得大半,而且记性也变好了。”

张汝霖不得不信,说道:“那是你的宿慧,也是福缘哪,好了,你去吧,勤学苦读,会有出人头地之日的,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就来告诉我。”

张原道:“多谢叔祖,晚辈一定努力上进。”施礼而退——

张汝霖又道:“去向谑庵先生见个礼,莫失了礼数。”

张原正有此意,王思任是他比较欣赏的晚明人物之一,还有,王思任身边的那个俊俏少年是什么人,这点好奇心还是有的。

戏台上的《惊梦》一出已演完,张原走到王思任座前,郑重施礼:“小子张原拜见谑庵先生。”

王思任笑问:“尊叔祖已经考过你了吧,还要来我这里请考?”

张原道:“曲终人散,晚辈是来向先生告辞的。”

王思任号谑庵,自然是非常会说笑的,说道:“贤侄天生神耳,让人羡慕,只是这每日除了读书声,还有鸡鸣犬吠、乡邻争骂,种种声响过耳不忘,岂不胀塞?”

张原含笑道:“好教谑庵先生得知,耳朵有两只,可以左耳进右耳出。”

王思任放声大笑,对张汝霖道:“肃翁,你这个族孙有趣,也有捷才。”他身后的那个俊俏少年也低着头笑。

张汝霖笑道:“谑庵既这般说,不如收他为弟子,谑庵的时文乃是一绝,都说时文枯燥,谑庵的时文却是灵动多姿,于八股框框中,偏能才情逸出,两百年来第一人也。”

张原便待拜师,王思任却一把扶住他,笑道:“我这时文学不得,学我者必不中,既我自己也不知当年怎么就中了,侥幸,侥幸!”

张汝霖大笑,连声道:“谑庵,你太谦了,不肯教他也就罢了,怎么把自己也一并取笑了。”

王思任道:“能笑得自己方笑得他人,不然只顾笑他人,那是轻薄。”

张汝霖向张原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王思任的那些非礼逾矩的奇思怪想不适合少年人多听。

张原走出寿花堂,回头见那俊俏少年也正好朝他看过来,肯定是一直盯着他背影看呢,便向那少年招招手——

少年一愣,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拱手问:“何事?”

张原也拱手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少年道:“姓王。”不肯说名。

张原心道:“必是女子无疑了,喉结似乎也不明显——哦,我才十五岁。”拱手道:“王兄,后会有期。”转身往霞爽轩那边走去,不料那少年追上几步低声问:“那《金瓶梅》哪里能购得?”

张原“啊”了一声,心道:“看《金瓶梅》的少年惹不得啊。”摇头道:“买不到,买不到。”大步回到霞爽轩,再看那少年,已经站回王思任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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