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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遇故知,这少年老成的神童祁虎子也是喜形于色,向张原五人团团作揖,五人当中只有黄尊素他不认识,张岱介绍了,祁虎子道:“小弟就等着你们来呢,正好一起还乡,原以为你们还要过几日才会到。”又说:“景逸先生愿意见你们,请随我入内吧。”看了张原一眼,补充道:“南皋先生和景逸先生都很想见识一下介子兄。”

张萼笑道:“介子现在是恶名在外啊,都想看看山阴张介子是不是三头六臂、是不是手执金箍棒,哈哈。”这是把张原比作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了。

张岱皱眉道:“三弟,等下见了高、邹两位先生切忌这般口无遮拦。”

张萼不满道:“大兄,我不是三岁孩童,这私下的玩笑话我岂会乱说。”

张岱笑道:“那就好。”

祁虎子道:“几位仁兄请随我来,景逸先生和南皋先生在依庸堂。”

寒冬季节,昼短夜长,就这么一会时间,天就黑下来了,书院守门人将一盏灯笼递给祁彪佳,祁彪佳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来福等五个健仆在仪门旁的耳房等候,张原五人跟着祁彪佳进到东林书院——

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广场,沉沉暮色下,地上的那层薄雪颇显亮色,但一片茫茫的白中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半月,这是泮池,长约二十丈,宽二丈,呈半月状,因为地表被白雪覆盖,这泮池的水就显得墨汁一般深沉——

张原心道:“看来十年前顾宪成等人重修东林书院下了不少本钱,一进门就是这么一个大广场,有一种庄严大气,还有泮池,和地方儒学一般。”

半月形的泮池上有一座小石桥,张原一行从桥上过,白雪皑皑,履迹串串·过了泮池前行数十步就是东林精舍,有负责迎客的知宾等候着,手里也提着一盏灯笼,与祁彪佳一道将张原五人迎至精舍后的依庸堂——

依庸堂是东林书院的最重要的建筑·高大宽广,类似地方儒学的正堂,是聚众讲学之所,堂前一联:“庸德之行;庸言之谨。”

两侧盈柱还有一联:“坐闲谈论人,可贤可圣;日用寻常事,即性即天。”

张原正想顾宪成那副名联怎么不见,迈步进到内堂就看到了·高恿着的两盏大灯笼光映着那二十二个大字:“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顾宪成去世已两年,正是这位东林党的精神领袖首倡讲学和议政,顾炎武提出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就是承袭了顾宪成在野议政的思想,万历年间各种思潮极其活跃,士人对朝政也敢言·风气开放,天启年间魏忠贤毁天下书院,钳制言路·严禁士人聚众讲学,满清入关后对读书人更是严厉,不但不能聚众讲学,凡士人立盟结社一概禁绝,敢妄议朝政者斩,此后近四百年,大抵妇此——

高攀龙五十出头,红脸膛,高鼻梁,目光锐利;邹元标六十开外·高额锃亮,目光相对温和,东林这两大魁首看着张原五人进来执末学后进礼,听到张原自报姓名,高攀龙与邹元标交换了一个眼色——

入座,上茶·黄尊素年长,率先说了在国子监与魏大中、阮大铖为同学,表达了仰慕东林之意,张岱四人也表达了同样的仰慕——

高攀龙开口说话,声如洪钟:“五位南监才俊,仰慕东林什么?”

黄尊素见张原不作声,他就答话道:“晚生五人仰慕东林诸君子的学问、气节。”

高攀龙道:“那我来问你,读书为的是什么?”

黄尊素道:“读书明理,行立身、修行、忠君、爱国之大道。”

倪元璐、张岱也是这么回答的,很堂皇,而张萼的回答是:“目不识字,比盲人还郁闷——”

一血话把严肃的高攀龙都逗笑了,高攀龙道:“不是说识字,是读书。”

张萼的意思是不识字就不能看《水浒传》、《金瓶梅》了,岂不郁闷,听高攀龙再强调读书,知道高攀龙指的是读四书五经,便道:“那当然是为了做官。”

高攀龙哂笑,对邹元标道:“尔瞻兄,张肃之的这个孙子倒是肯说实话。”目光炯炯,凝视张原,要听张原有何高见?

张原道:“晚生读书也是为了做官—”

张萼回答说做官,高攀龙只是一笑,但张原也这么回答,高攀龙却脸露鄙夷之色,心想这个声名雀起的张原不过是个俗物——

但听张原又道:“不做官,如何利益万民。

邹元标一直观察张原的言行神态,这时开口道:“好大的口气,你有何能耐利益万民?”

张原道:“可否先让晚生向两位先生请教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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