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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氏后园,红梅白梅难辨,都是一树冰雪,冷砭肌骨的寒风里沁着梅的清香,午后,商澹然与小婢云锦在后园雪地上蹴鞠,商澹然没有穿厚实的寒裘,只穿云纹丝布单袄,下面是青花绸缎襕裙,戴着金丝髻,不施脂粉,清丽窈窕,两手轻提裙裾,双足拐、蹑、搭、蹬,皮球忽起忽落,仿佛有线系在她脚上一般操纵自如,忽然脚下一滑,便顺势坐在雪地上,笑意不减,不待小婢云锦来扶,她自己就起来了,不缠足可有多好——

小婢云锦正为商澹然拂拭裙袄上沾着的雪末,仆妇周妈从后园门外走了进来,叫道:“大小姐,大小姐,又有一条五明瓦白篷船过去了,没停。”

自进入腊月,商澹然就在数归舟呢,闻言莞尔一笑,说道:“周妈别在那里候着了,天冷。”

商氏的仆妇婢女却是知道澹然大小姐的心思,个个殷勤打探消息,时时向大小姐汇报——

商澹然往花厅行去,小婢云锦抱着球跟在她身后嘀咕道:“今日都十三了,张公子怎么还不回来。”见澹然小姐后臀还沾有雪末,便伸手抚去,小姐却回头瞪了她一眼——

商澹然立在花厅长窗下,窗外有一架紫藤,现在当然是枝叶凋残,只能网络风雪,商澹然心有些乱,近来她听到了一些关于张原的传言,说张原在金陵**喝花酒,还有,山阴还有传言,说王思任幼女王婴姿爱慕张原,非张原不嫁,与王婴姿这事相比,金陵喝花酒之事真算不得什么了——

商澹然前几年三月三上巳节在鉴湖畔曾经见过王思任的两个女儿,她与王氏姐妹还说了几句话,那时王婴姿还小,活泼灵动,坦率可喜,此后她们一直未有交集,只听说王思任曾夸他这个女儿八股文取秀才如探囊取物,商澹然是这次才听说山阴县令侯之翰曾为张原做媒,要为张原和王婴姿作合,而当时张原刚好来这边向她提亲示好,相差只是半天——

商澹然心想:“若张郎那日来会稽却被侯县令半路叫去,王思任与他有师生之谊,王婴姿又聪慧多才,张郎应该是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学生娶老师之女正是佳话,可是,那我又算什么?”

这样一想,商澹然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又想:“那时我与张郎只见过两次面,一次在觞涛园湖心岛,一次在山阴儒学大门外,那时我对张原倾心了吗,应该只是心里欢喜想见到他吧,而后来张郎来白马山读书消夏,耳鬓厮磨,相亲相爱,才是刻骨铭心,之死靡它,王婴姿即便对张郎有好感,也应没有我的深情,我与张郎订亲都已快两年了,上回叔父去山阴拜访张郎之父即我未来的翁舅,已议定亲迎之期,就在明年四月十二,张郎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吧——”

“大小姐——大小姐——”

一个婢女急匆匆赶来花厅,欢喜道:“大小姐,张公子回来了,二老爷正与张公子在说话。”

商澹然“啊”的一声,从沉思中惊醒,从窗前转过身来,霎时间容光焕发,心想:“张郎来了,应该就是方才那条白篷船——”急忙去书房,呵开冻砚,提笔书写——

……

商周德听张原说祁彪佳为等仆人备办礼盒而站在门墙外,大笑,赶紧去把十三岁的祁彪佳请进来,一番寒暄,祁彪佳因为年幼,只口头与商景兰有婚姻之约,并未真正订亲,祁彪佳准备明年乡试后不管中与不中,都要进京,他父亲祁承爜现任正五品兵部郎中,祁彪佳进京省父,再与商景兰正式订亲——

往常,张原来会稽商府,商周德都会同意张原与小妹澹然见上一面,今日却迟不开这个口,张原便腆颜自己开口,商周德笑道:“介子,我与令尊十月间已议定你与澹然的婚期,就是明年四月十二戊子日,良辰佳时啊,绍兴人规矩,亲迎之期定下后,男女之间就暂不能相见了,否则不吉。”

祁彪佳赶忙向张原道喜,张原愕然,他那个老爹倒是大包大揽,一回来就把他的婚期给定下了,母亲吕氏想必也是急着把澹然娶进门,现在父亲回来了,有作主能出面的人了,于是就把亲迎之期定下了——

张原想想这样也好,明年四月成亲正合适,明年八月乡试,若得中,立即就要启程进京,进京后他肯定没有现在这么悠闲,虽说有少年举子高中后才告假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完婚,但他显然不能这样,从北京回山阴完婚,然后再入京候选,差不多就大半年了,这还是考虑一切顺利,能乡试、会试连捷,若某个环节出了意外,那他还得更要多方谋筹,少了一个进士的身份,说话的份量就大打折扣了,时不我待啊,努尔哈赤可不会推迟其建国之期、七大恨咄咄逼人啊——

张原道:“那请二兄允我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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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允我隔帘与澹然说几句话可好?”

商周德这回却谨守规矩,婉言相劝,不肯让张原与澹然相见,隔帘说话那等于是掩耳盗铃,商周德笑道:“介子莫急,今日已是腊月十三,年一过,转眼就是四月了,到时我小妹就你张氏的人了,莫急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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