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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送走郑养性后回到院中,商周祚从西厢台阶上走下来问:“介子,这郑养性来此何事?”方才商周祚一直避在书房内,不愿与郑养性相见。

张原道:“那郑千户要送我大时雍坊的四合院,我已婉拒。”

商周祚摇着头道:“福王都已就藩,郑氏还是不死心——你若住到郑养性送你的房子里,那整个东林就视你为敌了,储君已定,浙、楚、齐、宣诸党也不敢明着支持福王。”

张原微笑道:“大兄放心,我岂会不知死活贪那个便宜。”

商周祚也笑了起来,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这个妹婿心思之机敏、行事之稳重少有人能及,不过还是提醒一句:“姚宗文与郑氏关系最是密切,你要留点神。”

……

传胪大典的次日就是礼部为新科进士设的琼林宴,琼林宴又叫恩荣宴,始于唐代的曲江宴会,宋代叫闻喜宴,洪武时琼林宴在中书省举行,后来中书省撤了,琼林宴就改在礼部举行,会试和殿试的所有考官都要参加,今年因为出了两起重大的科举舞弊案,周应秋和另一位礼部官员已经锒铛入狱,而且浙、宣诸党的言官犹在攻击会试总裁吴道南,吴道南不慎将沈同和取为会元,这的确是个污点,所以今日琼林宴吴道南托病没有来,由首辅方从哲主持宴会,宫中内侍送出宫huā和小绢牌,三百多名新科进士和一百多名考官都簪huā戴恩荣牌。状元的恩荣牌要特殊一些,是银制的——

礼部琼林宴热闹非凡,簪huā穿大红袍的新科进士们满面红光,拜房师、拜主考官,酬酢交际,欢声笑语,方从哲特意把张联芳、张岱、张原叔侄三人请到一起叙话。张联芳是浙中名士,方从哲见过张联芳几次,而且方从哲与张汝霖也有点交情。这时笑对张联芳道:“葆生世兄,你这两位侄子殿试排名可是在你之上,你有何话说?”

张岱殿试排名三甲第一百五十六名。张联芳是三甲第两百三十九名,张原就不用说了,状元抡魁——

张联芳道:“方阁老岂不闻殿试排名亦如积薪,都是后来者居上啊。”

方从哲笑,赞道:“山阴张氏,一科三进士,四代两状元,门第之荣,前所未有啊。”笑容一收,目视张原。徐徐道:“状元郎,万言廷策辛苦。”

张原躬身道:“阁老阅卷辛苦。”

听到这话,方从哲不禁笑了起来,说道:“的确是辛苦,老眼昏huā了。”问:“状元郎的‘冰河说’有足够依据否?”

张原道:“禀阁老。三百年一轮的冰河说学生是有依据的,二十三史的天文志、五行志都有关于气候变化和灾异的记录,即近三十年来的气候变化也足以说明问题。”

方从哲道:“你披览史籍、旁涉西学,提出的冰河说真可谓是一鸣惊人啊。”话语中似有揶揄之意。

张原恭恭敬敬道:“学生岂敢哗众取宠,实是心忧国家灾患,提出冰河说是让朝野内外、君臣士庶都对这天灾有长期的警惕。并早作救备预防,而不是抱着侥幸之心,把心腹大患当作疮癣小疾。”

方从哲沉吟片刻,问:“灾荒将持续三十年,这实在骇人听闻,恐怕会导致民心不安,明日内官监就将刻印新科进士廷对策,老夫有个建议,刻印时将那冰河说删去,状元郎以为如何?”

张原眉头微皱,他若服从阁老的权威答应删改,自然能让方从哲欢喜,以后仕途自有好处,但万言廷策是他救国大计的第一步,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要被掐去,这绝不行,必须顶住压力,说道:“万言廷策乃是学生呕心沥血所作,冰河说亦非一时兴到之言,学生不想删改。”

正旁听方从哲与张原说话的其他官员和张联芳等进士都是脸色微变,状元郎少年气盛,这简直是驳方阁老的面子啊。

方从哲却是不露愠色,含笑道:“本朝最年少的状元郎刚直不阿啊,是老夫失言了。”

张原长揖道:“方阁老雅量非常,实乃学生楷模。”

方从哲不再多说,回席饮酒。

张联芳低声埋怨张原:“介子,你何必当众拒绝方阁老的建议,廷策删改一下又何妨。”

张原心道:“葆生叔你还是玩你的书画古董去吧。”口里道:“冰河说是那小侄殿试对策的中心要点,一删就成满纸无用之言了。”

张联芳摇摇头,不好再说什么。

张原去拜见房师张鹤鸣,徐光启也在座,兵部郎中张鹤鸣心情愉快,今科状元出自他的《春秋》一房,这是房官的荣耀啊,说道:“张原,这次若非徐赞善的坚持,你只怕参加不了殿试。”

徐光启忙道:“张大人出力最巨,若非房官力荐,我一阅卷官有何能为,还有刘尚书、吴阁老,都是今科状元的伯乐啊。”说话时,注目张原,心下极是欣慰,他能坚持不容易,张原更不容易,张原以一甲第一名让那些无耻宵小卑污〖言〗论都销声匿迹了——

……

琼林宴毕,张原率新科进士去鸿胪寺学习礼仪,官场上有一套礼仪的,由鸿胪寺卿亲自教导,练习了一个下午,傍晚出皇城各自回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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