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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蕾醒来的时候尚有些惺忪茫然。

她睁开眼睛, 迷茫的盯着天花板好一阵,又将视线挪开,打量这间卧室。

看着房间里陌生又熟悉的家具物件,她好久才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不在葫芦岛核潜艇研究基地, 而是回了家。

在床上稍微躺了会儿, 钟蕾起身把窗帘拉开, 刺眼的光线让她有些不适的眯起眼睛。

外面天光大亮, 是个顶好的晴天。

这些年在葫芦岛的时候, 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忙碌、开会、做科研,每天早上五六点, 生物钟就自己醒了。

哪知道回了家以后,这一觉竟然睡得这么安逸。

“也不知道姑姑起床没。”

“小点声, 你姑姑年纪大了,坐火车回来的,昨晚又睡得晚,别吵到她。”

“奥。”

外面依稀传来钟思蕾和徐美霞的声音。

这爷孙俩倒是起的挺早。

钟蕾无声的笑了笑,换好衣服出门,便瞧见一家人在餐桌前吃早饭。

就连钟衡和舒怡也在。

“小蕾起来了?快去洗漱下, 我给你煎个鸡蛋饼。”

瞧见钟蕾出来,舒怡赶紧站起来去厨房。

“嫂子,你不用忙活,我自己来就行。”

钟蕾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嗐,多大点事儿。”

舒怡笑眯眯的说道:“自家嫂子, 不用太拘束。”

“坐过来吧。”

钟衡在旁边笑道:“吃完饭去照全家福。”

奥。

怪不得这一大早上哥哥一家又赶了过来, 原来是要去照全家福。

钟蕾也跟着笑了:“好。”

吃完早饭后, 一家人结伴出门去照相馆。

路过红星造船厂的时候, 徐美霞看着里面破败的厂房,叹了口气:“陈家那小子,也是好多年没回来。你陈叔叔你还记得吧,造船厂经营不善,效益也不太行,前些年倒闭了。”

时间真是个让人感慨的东西。

看着眼前破旧的造船厂,钟蕾心里有些难受,轻声问道:“陈叔叔还好吗?”

厂长陈启明是个有能力的,当年红星造船红火的时候,生意是真的好。

可惜后来儿子陈朝阳不告而别,多年未归家,陈启明大受打击,和妻子一起四处寻找儿子,无心照顾生意,最后儿子没找到,厂子也垮了。

“人已经走了四五年了。”

徐美霞叹了口气,反手握住钟蕾的手:“前些年在外面碰到他,聊天的时候总是说‘我家朝阳怎么怎么’,听着就让人难受。”

长征一号深潜成功后,钟蕾回首都复命。

陈朝阳、周宪、邹淼和于晚霜四人,也一起商量好,各自辞职回家。

少年时候的心愿和目标已经达成,如今年纪大了,也该回家看看。

只是……这四人回家以后,又有几个真能见到曾经的家人呢。

心里想着这些,钟蕾攥紧妈妈的手,去照相馆的一路上都有些沉闷。

直到进了照相馆,站在蓝色的幕布前。

“我要站在姑姑旁边!”

钟思蕾大声说道:“姑姑,你快看镜头,笑一笑啊!”

徐美霞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

钟衡挽着妻子舒怡的手,站在妈妈左边。

钟思蕾挽着姑姑钟蕾的手,站在奶奶右边。

直到照相的时候,徐美霞的一只手都紧紧的握着女儿,不肯松开。

她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头发花白,牙齿也掉了一些,看起来就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

只是她冲着镜头,笑的比谁都开怀。

钟蕾也在笑。

只是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注意,别眨眼啊。”

摄影师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笑着按动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过后,一家五口人被定格在同一张照片里。

照片里的五个人,都笑的眉眼弯弯。

只不过人生本身就是个加减法的过程。

就比如这张全家福照片。

数年后,笑的最开怀的徐美霞慢慢变成灰色。

再接着,钟蕾、钟衡、舒怡相继离去。

最后钟思蕾牵着一个年轻女孩儿,组建新的家庭,孕育新的生命。

照完全家福后那些日子。

钟蕾一直在家陪妈妈,吃饭,聊天,看电视,读报纸,饭后溜达。

母女俩都非常享受这安逸的闲散时间。

直到某天。

一通电话打到了钟家。

钟蕾接通后,就听那边陈朝阳笑着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去交大转转吧。”

交大啊。

一晃这么多年,曾经的母校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行,把邹淼和周宪也叫上吧。”

钟蕾笑着答应。

至于陈叔叔离世的消息,她没问,陈朝阳也没主动提。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有些事情,其实已经不用刻意去提了。

钟蕾本以为这会是四个人的聚会。

陈朝阳、邹淼和周宪家都是申市的,出来比较方便。

没想到竟然是五个,于晚霜也来了。

“回了一趟家,爸妈都离世了,亲戚朋友这么多年没来往,在家待着也没劲。”

于晚霜倒是一如既往地洒脱:“所以我干脆买张票来申市投奔你们。”

与世隔绝三十年,亲人朋友相继老去,又无法适应这个新时代。

除了来申市,她也确实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以后来我家住吧,刚好跟我做个伴。”

邹淼挽着于晚霜的手,笑道:“我现在也是自己一个人哩。”

“我爸倒是还健在,就是……情况看起来不容乐观。”

周宪叹了口气。

先前不回家的时候,总是念想着。

结果现在回家了,也是徒增伤感。

一番话说完,五个人都沉默了。

大家慢悠悠的走着,从交大的正门进去,在学校里遛弯。

放暑假了,校区里人很少,放眼过去都是崭新盖起来的教学楼,比当年瞧着气派多了。

唯一没变的是,这些梧桐树还一如当年茂盛。

夏日的晚风很凉爽,天空布满云霞。

钟蕾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画面,突然间就笑了:“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啊。”

确实眼熟。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三十年,回到1959年那个燥热的夏天。

那个时候,五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迷茫又忐忑的站在这里,看着远处的教学楼发呆。

当时钟蕾怎么安慰大家的来着?

“你们看眼前这晚霞漫天,灯火通明的校园,像不像是在说——恭喜毕业,人生已经踏入新的征程,从此以后前路宽阔,而未来……都会被你轻松踩在脚下。”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那个时候还迷茫的几个小伙伴,瞬间就有了力量。

后来,周宪从兜里掏出一个相机,笑道:“来张合照吧,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我特地从我爸屋里把他这宝贝相机偷了出来,希望回家不会被他打。”

五十年代,很少有家庭能买得起相机。

也就因为周宪爸爸是《解放日报》的内容主编,所以才能拥有一台自己的相机。

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来着?

奥对。

“可以啊周学长,装备整的相当齐全。为了不辜负周学长回家挨这一顿打,我提议,咱们拍照之前先给彼此送一段祝福,怎么样?我先来!”

陈朝阳揽着周宪,笑嘻嘻的说道:“希望我的好兄弟周宪,以后能名扬造船界,做科研大牛!”

这个祝福,周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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