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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丹青馆离开后,薛玉霄改换衣装,除去面具和伪造的伤痕,从锦水街回薛园。

她回去时天色已晚,主院刚刚点起风灯。

薛玉霄踏入园中,还未靠近,听到一阵悠扬笛音——吹得是横笛曲《梅花落》,乐音缭绕,清雅绝伦。

薛玉霄脚步微顿,不愿突兀惊扰。她慢慢走到门口,想着这是裴饮雪第一次在她面前吹笛。他的笛声就如同王珩的琵琶一样,皆是绝代无匹,甚至由于他鲜少与人交往,反而更加一曲难求。

要是按照原著,似乎也只有李清愁听过吧?

薛玉霄倚着门框未进,以免脚步杂音扰乱乐曲。她在心中背谱——《梅花落》是非常经典的汉乐府横吹曲,后世改编成了琴曲,也就是经典的《梅花三弄》。她虽然不会吹,但听倒是没少听。

隔着一架孤鹤出云屏风,裴饮雪跪坐在窗前的竹席上,夜风拂帘动,吹得霜袖依依。这实在是一副很美好的景象,只是裴饮雪吹笛的心绪并不安宁,在乐曲声中透露出沉闷之音,梅花尽时,他的笛孔也按错了一下,于是曲调零碎,没有收尾便结束了。

他握着玉笛,望着掌心凝视良久,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轻叹声。

薛玉霄走了进来,边进入内室边品评道:“清绝动人,只是曲调有误,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不待裴饮雪回答,她又微笑道:“不过这样也很好,有一些谬误,才让我不至于觉得你是虚无缥缈的神仙中人。”

裴饮雪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注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轻轻地道:“你能安全如期而返,我心中……不胜欣喜。”

薛玉霄将金错刀交还给他。

裴饮雪本想留作两人之间的信物,可又并没有留作信物的借口,只好双手收回宝刀。他继续道:“要是曲调有误,才能让婵娘频频相顾,终日错曲,又有何妨?”

薛玉霄不觉得他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也不认为他是故意吹错,便有些惊讶地问:“你听到我回来了?”

“没有。”裴饮雪说,“想着你这个虚无缥缈的神仙中人,现今面对着危机四伏的局面,要在皇帝的喉舌面前伪装斡旋、瞒天过海,不免担心你一去不返……”

他说到这里,又很矜持、不承认自己担心地补充道:“你要是一去不返,要我怎么跟薛司空交代?所以心绪不宁。”

这话倒是。她母亲到处都好,就是在宠爱女儿这上面没有节制,如今要不是薛泽姝受命修建大菩提寺,忙碌于京郊的工程营建、亲自督造,那么薛园少不了一天三趟地迎接司空大人驾临。

她跟裴郎这点小动作,要是在薛泽姝眼皮底下,那恐怕是瞒不过去的。薛玉霄还好,毕竟能在司空大人耳畔吹一吹宝贝女儿的风,但裴饮雪一定会受到责怪。

让妻主身涉险境而不劝阻,也是世俗里批判郎君失职的一种方式。

薛玉霄整理衣摆坐下,血色的石榴裙映着一袭晚霞,夕阳穿过竹窗的缝隙,笼罩在她的脸上、身上,名贵布料与残阳晚照的辉映之间,几乎有一种不在尘世的圣洁……裴饮雪微微一怔,手指蜷了蜷。

他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落到肩膀和胸口,然而心跳仍砰砰急响,又掩饰地垂到她腰间。薛玉霄腰前的鹅黄坠子在衣料中轻轻摇动,玉质反射出金灿灿的霞光,他的视线便又做贼心虚地逃走,看向窗外定了定神。

薛玉霄浑然不觉,挽袖给他倒茶,心情很好:“你不问问我如何大显神通的?”

裴饮雪盯着窗外那棵香樟树,语调毫无波澜地吹捧:“妻主必然是神通广大,靠着自己的一身魅力,不必过多言语,就说服了四殿下,让他钦佩不已。”

薛玉霄摇头道:“谢不疑心思莫测,难以一眼看穿,我觉得他连为陛下办事,兴许都不是出于情愿。必要时可以拉拢……”

说罢,便将今日丹青馆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裴饮雪是自从她穿书以来,就贴身照顾她生活起居、教她读书写字的人,他为人孤直清冷,与世无争,并没有背叛之心,既然如此,薛玉霄就更愿意对他以诚相待,来延续两人之间坚不可摧的交情。

至于这交情究竟是友情,还是顺应形势的利益联合……她其实还有点捏不准裴饮雪的意思。

待她讲述完毕,裴饮雪沉思片刻,问道:“李芙蓉来得太快了。她带着军府的人打探明月主人的身份,这倒是常理,但也不必佩刀覆甲,张狂至此,除非还有什么别的指示。”

“你是说军府里……有人并不乐意见到我入朝?”

裴饮雪道:“我不通政务,对时局不甚了解,这是你们女人家的事。”

这时候倒很谦虚了,昨日对着谢不疑的书分析身份的那个,难道是你的第二人格么?薛玉霄瞥了他一眼,思考道:“这次声势太大,可能会遇到过度的拉拢和威胁……倘若我真是一个身后没有丝毫背景的寒微之士,不免心存顾虑,为之低头,依附军府中某一派、或者某一位话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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