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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宁州的路上,虽然是轻骑快马,但还是经过了好几次的匪贼拦路、乱兵交织的局面。

在左武卫府精兵开道之下,很快平定混乱,一路到了宁州。

薛玉霄进入军营。左侧是桓将军的“桓氏军”人马,约四千人,如今剩三千五,右侧是萧妙萧将军的“西军”人马,约三千人,如今依旧三千。

剩余的就是一些后勤杂兵。

两侧分别扎寨,两方的军帐整整齐齐,泾渭分明,两不相犯。可以看出军士们各为其主,甚至有彼此敌视之意。

薛玉霄扫了一圈,心中大抵有了数。她跟众人进入主账,两位将军一站一坐,正在吵得唾沫横飞、不可开交。

“……该杀的人不杀!桓成凤,你想做什么!”萧将军怒道,“就应该搜检户籍,让邻里之间互相举报,把那些勾结水匪山匪的奸细全都揪出来,不然无论我们去哪个方向、攻哪个寨子,对方都提前知道,将咱们溜得团团转!”

桓成凤语调凛冽:“互相举报,加上咱们悬有赏金,错杀的人何止一二?要是人人为了赏金互相诬陷,你让人怎么证明清白,向来清白不可证!难道整个宁州城,你要屠空了才算平乱不成?”

萧妙眼神冷了下去:“我这是为军费着想。多耽误一日,后勤供给就要负担一日。你知道……”

军府援兵入帐,见到两位将军吵架,都不敢作声,只有桓二和萧平雨各自上前,到自家母亲面前劝阻、嘘寒问暖,这才堪堪压下剑拔弩张的气氛。

薛玉霄摩挲着护手上的金属薄甲,心道:“连主将都不曾下旨确定。表面上看,是皇室不想得罪萧家、也不想得罪桓家,实际上却是让两位将军鹬蚌相争,最好永远不要统一融合,威胁到谢氏皇族的地位……谢不悔,这也是你算计里的一环吗?”

她随众人落座。

争论暂止,两位将军压下怒火和分歧,在军府众人面前又变回了那个成熟可靠的长辈形象。两人各自清点着带来的粮草物资、军备马匹,又跟女儿说了几句话。

但终究绕不开城中有奸细的这个话题。

“……最大的水寨叫蛟龙盘,在宁州池郡入海之处。那里水路连通男蛮国,盛产男奴,蛟龙盘这个水匪集聚之地,就将宁州人口、以及男蛮国的奴隶一起掠夺劫走,卖向各个州郡。”

“陆路上最大的山寨名为憾天寨,里头的大当家是朝廷的通缉犯,属于江湖反贼一流。”一个当地的文掾将情况讲给众人,“自从宁州军府的郡尉被土匪射死后,府兵奔逃,有的投靠了憾天寨,有的做了小股流窜的土匪,以抢劫为业。”

“眼下情况就如两位将军所说,这两个寨子在城里安排了很多眼线,但凡我们稍稍挪动,就有人通风报信,很容易遭受算计……之前的伤亡就是这么损失的。”

大概情况汇报完毕。

众人陷入沉思,逐渐抛出一个个方法,试图找到解决之策。

“……不如趁夜行军,悄无声息地偷袭而动。”

“夜行需点着火把,远远就能看见,何谈偷袭?”

“那我们……”

在她们议论时,李清愁注意到薛玉霄支着下颔,一言不发,甚至还颇为困倦地低低打了个哈欠,不由问道:“这么严峻的情况,你还能困?”

薛玉霄小声道:“马都累了,我不能累?你真是铁打的。”

李清愁面临如此危急困境,根本记不得疲惫之事,她精神紧绷,低语:“她们说得都很有道理,我却觉得这些山寨、水寨,全都是江湖土匪,像这样为非作歹的组织,只要把领头的砍了,内部就会马上出问题,马上就会大乱,自然不攻而破。”

薛玉霄用那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怎么把领头的砍了?”

李清愁说:“咱们两个去。我的暗器天下无双,只要混迹进去,靠近三丈之内,贼匪首领必死无疑。”

薛玉霄一言难尽地指了指自己:“我们?”你把我也算上了?

李清愁点点头:“我们过命的交情,自然出生入死。”

薛玉霄虚虚握拳,轻咳一声,默默低语:“你想过怎么出来吗?”

李清愁一脸坦荡地说:“自然是闯出来,我当初连你家都敢去,难道区区一个山寨,能有五百个刀斧手等在堂中?”

薛玉霄:“……”我家才没有刀斧手呢。

你们当女主的说起话来就是有底气。

这种斩首行动危险万分,倘若对方没有自乱阵脚,反应过来,就面临着被围困起来砍成肉泥的后果——李清愁真是艺高人胆大,不愧是江湖中人,浑身是胆啊。

薛玉霄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她可没有天命加身。

两人说话的功夫,另外一边的提议已经反复讨论了几遍,没有一个能成的。

李清愁跃跃欲试,正要开口,坐在上首的桓成凤将军忽然看过来,盯着薛玉霄道:“薛都尉可有什么办法?”

于是李清愁又跃跃欲试地看着薛玉霄,满目期待,眼睛里写着“快点说你要跟我一起去刺杀贼首。”

薛玉霄视若无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她起身向萧、桓两位将军行礼,开口道:“下官觉得……不仅不应该互相举报杀人,反而应该采取怀柔政策。”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个“柔”到底该怎么怀。

薛玉霄继续道:“我们在城中张贴告示,就说,朝廷已经决定招安蛟龙盘与憾天寨,两个寨子在城中的联络之人,只要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山寨的情况,就可以来领取赏金。”

“自然,如今城中百姓艰难,恐怕有胡乱领赏的人。所以必须要单独询问,让领赏的人说出跟山寨的联系方式,彼此印证,这样就能知道领赏之人是不是真的奸细。”

她说到这里,桓二忍不住发问:“这个方法虽然温和,恐怕只能揪住其中一部分人。有些百姓的孩子都被押在山寨里,就算以金钱引诱,她们也不会说的。”

萧平雨也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能够以这种手段揪出大部分奸细,已经很好了。”

薛玉霄困乏的眼皮打架,她搓了搓脸,语调懒散了些:“我们的目的不是真让城中奸细一扫而空,而是让山寨觉得,我们自以为清空了奸细,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就都是真实的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军士娘子都忽然坐直,身体前倾,盯着她聆听后话。

“将领赏之人全部关押起来,次日凌晨,我们就带着几千军士,渡过池郡官道,前往蛟龙盘。”薛玉霄说,“不用走到山寨面前,走个半天,到了水路跟前就折返,回来修整。”

“这是何意?”

“何意?意思就是,咱们出去溜达一圈儿。”薛玉霄淡定道,“水寨必定以为咱们要打,草木皆兵,人人戒备。这时我们就回来,继续修整吃饭,犒劳军士,次日一早再去。”

“这次打吗?”李清愁忽问。

“不打。”薛玉霄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这次变一条路,让水寨重新规划布防,转移财宝,吓一吓她们。我们照旧过去看看,再回来。”

众人一时无言,互相看了看,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震惊诧异之色。

“第三次照旧,每次都要换一条路。”薛玉霄上前几步,走到两位将军面前,在地图上用手指了指,将前三次的路线规划出来,“这几条路都很平坦,行军后回来休息,并不会消耗军士的战力。等到第四次——”

她的指腹摩挲着地图字迹,落在了一道极为坦荡、几乎是正面进攻的路径上。

“我们打。”

薛玉霄语调轻柔,如同飘飘叶落。然而就是这样温柔的语句,却让在场的很多人都脊背一寒,汗毛倒立。

萧平雨都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李芙蓉,道:“她一直都这样吗?”

李芙蓉睨过去一眼:“哪样?”

“一肚子坏水啊。”萧平雨咂舌,“别说水贼了,就是用兵如□□将,都要被这四次改路、三次虚晃一招给折腾得头昏脑涨。她才多大啊?”

她的声音不算小,众人听闻,都在心中默默赞同,表面上却一脸敬佩地鼓起掌来——薛都尉这不少说得揣着一万个心眼子。

薛玉霄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就此跑偏。她说完策略,眼神十分真诚地看向桓成凤:“将军,你觉得如何?”

桓成凤:“……”

好可怕的真诚眼神。为什么从她的问话里听出了一丝算计。

这个计划毫无意外地被众人同意,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军府娘子们回到自己的军帐里洗漱一番,养精蓄锐。

行军不比在家中,薛玉霄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将身上的战袍和轻甲卸除掉。她腰间别着金错刀,将那半面铜镜掏出来盯了一会儿,仔细地放在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