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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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应旨凯旋。
凯旋那日,京兆春花已发。
陪都百姓夹道相迎,将初春编织的草叶花环、扎成一束的桃枝投掷过来。薛玉霄随手抓住扔到面前的一枝桃花,上面的花枝含苞带露,还没有尽数开放。
她将桃花放在鞍鞯上,身侧的李清愁道:“幸亏不是秋日,若是百姓掷果,还怕砸伤了你。”
薛玉霄道:“我岂有那么柔弱,难道能如卫玠般被看杀?”
李清愁望了一眼她身上的伤。大军回朝的这一段时日,她的肩伤已经好得多了,但并没有好利索,便意有所指道:“这倒不一定。你可想好了别让你家郎君知道。”
薛玉霄叹道:“别说了,我正想怎么与他解释呢。”
班师回朝当日,桓将军直奔皇城而去,其他将领则归家等待论功封赏、与亲人见面以安心。薛玉霄为避满城百姓,取小路绕回如意园,行事低调,从侧门入内。
如意园中移植了许多花卉。桃花与垂柳相宜,春风扫去,飞花万点,落了香雪满地。
主院外,其余人洒扫看门,二门内有两个小少年在斗拱飞檐底下玩九宫图,旁边是烧得沸了的药盅。薛玉霄近乡情怯,加上身上的伤没好,恐惹他伤心,于是脚步一缓,见他们没有好好看顾裴郎的药炉,便忽然止步提醒:“再烧下去就没有了,让你们郎君闻一闻药气来治病吗?”
少年们玩得正尽兴,头也不抬说:“郎君没在呢。”说完了才忽然一呆,用胳膊肘杵了杵另一个,抬头看向薛玉霄。
高挑佩剑的女郎立在桃花雪中,一身霜白长袍,衣袂随着春风轻荡。她应战而去,发鬓上没有太多簪钗首饰,只佩着一枝枯荷簪子束发,系香囊,容貌端丽温柔,耳上戴着一对珍珠珰。
因内院的侍奴偷懒,昨夜风吹,落了满地桃花未扫。少年此刻见她,却呼吸一滞,忘了未扫的罪责,只冒出一个“她佩剑站在花雪当中,既美丽,又威严,我们家薛侯误人终身,果然不假,要是能做她一夜的……”
这思绪刚有半分不轨之意,薛玉霄又说了一遍:“药炉。”
两人如梦方醒,连忙不顾烫地取下炉子,将热热的汤药倒入盏中晾着,才回身向少主母跪地叩头,请罪道:“请主子饶恕,郎君去太平园伺候家主用饭去了,吩咐我们晾好药等他回来再喝,平常郎君回来都是准时的,没成想今日晚了,才玩过了头。”
薛玉霄眉峰微挑:“原来是裴郎的过错了?”
少主母虽不常在家,但她的威严却不必任何手段彰显,只一句话便让两人脊背生寒,攥了一手的汗,紧张结巴道:“是我们、我们的错。”
薛玉霄看了一眼两人玩的九宫图。这种器具也叫“九宫算”,其实很难,是一种算术玩具,不出意外应该是裴饮雪教他们的,会算术的侍奴可以做他管账的帮手。
“郎君对你们太好了。”薛玉霄轻叹道,“他这个人律己如秋风,却不善于生外人的气……生我的气倒还多些。林叔。”
她只叫了一声,不需要多加吩咐,便有人下去叫人,大约片刻,林叔便急步而来,垂首道:“少主人。”
“你们少主君顾及颜面,从不与人翻脸。如意园还有我名下的产业,他一个人已经很是忙碌,我不在家,会有不听话的人轻视他,你查一查有没有人给裴郎脸色看,如果有,按规矩罚。”
薛玉霄话语微顿,又补了一句,“不用去叫他,我等等他。”
说罢便转身进了室内。
什么事只要让她过问,众人都不免提心吊胆。林叔在心里琢磨着“少主君”这个称呼,低头应声。
薛玉霄进入内室,几个侍奴小心地过来帮她更衣卸甲。薛玉霄解除甲胄、革带、佩剑,换了一身轻松的广袖青襦和血色石榴裙,因在家等人,没有佩戴珠玉首饰,便让侍奴下去了。
案上放着棋谱、书信,还有今年春日新播种下去的农种记录未收。薛玉霄坐于案边,伸手拂过上面的字迹,在窗下抵着下颔,翻看他写的东西。
杏花堆满窗棂,风荡进来,雪浪千重。
她这样沉默安静,周围等候的侍奴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安静起来。似乎因为薛玉霄回来,连内外走动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裴饮雪从太平园回来,一路上见众人极为安静整肃,除行礼外不发一言。他心中大略猜到了什么——今日大军班师,她或许没有先去军府、或是先入宫。
裴饮雪一片寂静的心骤然而乱。他压下胸口波澜涌动,走过外廊,轻声开门,见到屏边窗下翻看书册的身影。衣袖长裙铺落坐席,吹落的杏花飞坠在她手畔,落在砚台、纸张之上。
他有一瞬的屏息。
裴饮雪缓缓走过去,仿佛她不曾离开一般从容入席,坐在她对面,伸手拂去砚台上的落花,挽袖研墨,垂眸低问:“百姓踊跃,大军都在街巷游行受礼,锣鼓不绝,你怎么悄悄回来?”
薛玉霄仍翻看字迹,下意识答:“唯恐裴郎晚他人一步见我。”
话音一落,研墨声微顿,她也蓦然抬眸,见到裴饮雪望过来的眼眸。
他的衣衫上沾了春日花卉草木之香,不似往日幽淡,眼眸神情却与分别时一般无二,墨眉清眸,人如霜雪。两人四目相接,一时俱是无言,只听得窗外飞花簌簌、柳枝翻动。
天地为之一静。
这种静谧气息下,薛玉霄仿佛能听到自己、或是对方胸口的怦然心跳之声。她撤回视线,摩挲着指下的字迹,轻声道:“好裴郎,果然是思卿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怎么更清瘦了?”
裴饮雪喉间颤动几下,对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思念你才清减的,是园中琐事太杂,把我绊住了。”
薛玉霄微笑道:“什么杂事这么厉害,说来我听听。”
裴饮雪一时语塞,哽了哽,道:“……窖藏未空,园里恐怕没地方放你那一车香醋。”
薛玉霄道:“为这个事情?这个也不难,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办。”
裴饮雪面露疑惑,却依旧慢吞吞地凑了过来,俯身压上桌案,衣袖掩住了书卷。
薛玉霄的气息落在他耳畔,扑散如雾,这股热气像是从脚下蒸腾而上,一直没入肺腑、咽喉之中,让人浑身都跟着烫了起来。裴饮雪控制着吐息,凝聚精神,准备听她说什么。
然而薛玉霄开口说话之前,她的手已经扶住他的衣襟,在裴饮雪聚精会神时,薛玉霄反而抬手扣住他的肩膀,身躯上前倾压,攥紧他的衣领,猛地封住了双唇。
“唔……”只流泻出一声低哼,便被薛将军严酷地霸占住了。裴饮雪微惊地睁眸,瞳仁轻颤,想到屏外奴仆未曾退下、顷刻耳根红透,从交汇的呼吸中轻轻咬了她的舌尖,眼中水意朦胧地看着她。
裴郎有所挣扎,薛玉霄反而心跳得更厉害了,还有一点儿很微妙的兴奋。她的手环过去抱住对方,转过身,将裴饮雪的脊背抵到棋谱书卷边,他的衣袖、发带落下来,带子的边缘沾了一点砚台上的余墨,透出书卷上的墨香气。
薛玉霄没在意,仅是短暂的分离,又重新亲了亲他,抱着他问:“你难道不是为了想我吗?只为那一车醋,郎君真是无情。”
裴饮雪呼吸不定,才匀过气,小声反抗道:“自然不是,有别人替我想你,我是无情,妻主也太多情了。”
薛玉霄忍不住笑,逼过去又亲了亲他的眼角。裴饮雪躲避般的闭眸转过脸,又被她的手指扳过来,那点缺氧造成的泛红聚集在眼尾。
“这回不是木头仙子了?”薛玉霄盯着他问,一字不让地道,“我要是有情,也是你教的。”
裴饮雪欲辩无言,他生怕屏外有人看见,抬手环住薛玉霄,依附上去,低声道:“别闹了,青天白日哪有这么说话的。把书都弄脏了。”
薛玉霄看了看他的发带,说:“只怕墨痕不懂情思,把你弄脏了。”
裴饮雪听得无地自容,想逃跑又舍不得她,便攥着她的袖角,手指伸过去握住她的手,说:“不要这样……”
薛玉霄从来都有分寸,上次让裴饮雪躲避害怕时,她即便失控,也马上就停下来了。然而这回却不好说话,就算恳求也假装没听见,反而故意逗他、让他说得更多:“即便是墨痕污了郎君的发带,衣衫未整,你我爱侣之间,何必忧虑羞恼?”
裴饮雪道:“……我并未恼,只是外面侍奴尚在,我……”
话语未尽,薛玉霄轻笑一声,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埋首在裴郎颈窝吸了一口,继续道,“你真的不想我呀?这种话我可听不了,当着外人的面也要好好逼问你一番。”
裴饮雪抬手挡住她的唇,受不了道:“你明知我心意。”
薛玉霄答:“好裴郎,镇日镇夜与灯烛形影相吊,寂寞得很,你真的不想我吗?”
裴饮雪抿唇不语。
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刨根问底的脾气,再三询问,窥探他心中思念之意。裴饮雪被惹得无可掩藏,猛地抬手抱紧她,伏在薛玉霄肩上,低低地道:“我……我怎么会不想你。薛婵娟,你也太坏了。”
他闭上眼,情动不能自抑,应答的同时,多日忧虑跟着倾泻而出,眼泪落下透过衣衫,灼在薛玉霄的伤口上,刹那间,她连是伤口痛还是心痛都没分清,立即松手,出声将屏外候着的侍奴遣散,抚背哄道:“你常常闭口不提,掩藏心意,我只想听一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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