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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寒冷,风雪霏霏。

拓跋慈的部众人数不多,大约身边还剩下六千多亲军,其中有一支精锐部队,在跟其他皇女姐妹的厮杀中丢盔弃甲,战力折损了许多,不过哪怕是这样,按照拓跋慈昔日对东齐边境的了解,想要突破地方边防,应当也不难。

于是,一伙人直奔太原北方屯粮之地,抵达时正值夜晚,拓跋慈在山坡上,遥遥望着两三点星火、还有房屋建筑。

“这火光好像不太对。”其中一位幕僚近前,“二殿下,虽说边境多发战乱,所以平民四处逃散,人数不多,但这火光似乎太少、太密集了一些,不像是寻常炊烟百姓之家。”

另一武将却立刻说:“你忧虑太过了!天都黑了,人们舍不得点火熬灯油也是常事。”

拓跋慈此人有勇无谋,身形比三皇女拓跋婴还要更为剽悍健壮,性格刚鲁,易受鼓动,于是深深觉得言之有理,亲自率着一队骑兵偷袭城镇。

快马掠寒风,拓跋慈奔向建筑大道之中,手下的步兵冲入房屋,在里面翻找值钱的东西和粮食,如浪潮一般涌进去。也有的胡人进了门先抽出刀来,往床上一砍,正要去搜集吃食填饱肚子,走出去两步才猛地发现屋内并没有惨叫声响起。

胡兵心生疑虑,转身用火把照亮,发现床榻上并没有人躺着,只堆着厚厚的草絮,蒙着一块破布。因为室内没有点灯,才没有看清楚是否有人熟睡。

兵士面面相觑,顿生不妙之感,立即报给百夫长。百夫长又连忙拉一匹快马向拓跋慈奔去,边跑边喊:“殿下!有诈!”

两人相隔太远,拓跋慈往边防长官所在的地方御马飞驰,耳畔只有烈烈风声,根本没有听清楚百夫长在喊什么,回首叫道:“到我面前来说!”

百夫长也未听清,在后方追二殿下。而拓跋慈却不驻足,猛地闯入整个屯粮镇上星火最盛的地方,迎面见到一个破旧的兵器架。

拓跋慈借着近卫的火把,骑马上前扫了一眼,大笑道:“齐人懦弱!这架子上的刀都锈了,边防军不知道几日没有摸刀,上面积着灰尘,此次我等必然不费吹灰之力。”

她身侧近卫也附和道:“殿下英明。”

拓跋慈吩咐:“将城中青年女子都杀了,男子供给玩乐,老弱幼童圈禁起来向东齐朝廷发文书,让她们交粮赎人。”

“是!”

这时,百夫长终于狂奔而来,马匹颠簸,呛了一口冷气,气喘吁吁地来到她面前:“殿下、殿下……”

拓跋慈不耐烦道:“到底有什么事!你是我的亲军,为何办事这么拖拖拉拉、吞吞吐吐的,快说!”

百夫长道:“殿下,那些屋子里都没有人啊!”

拓跋慈没有参与抢劫杀戮之事,她自恃身份、不屑于做这等“杂事”,闻言先是一愣,瞪大眼道:“那人呢?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百夫长说:“卑职实在不知!这其中一定有诈。”

拓跋慈调转马头,看向四野,也跟着忽然提起心来:“能有什么诈?难道她们能猜到我要偷袭此处,此事天知地知,连你我都是刚刚临时决定的,何等神算能占卜天机知道?会不会是——年成不好,饿死了一批百姓,屋子空得比人还多。”

她这个猜想纯属不切实际。

太原位置优越,是夏国送还时都觉得忍痛含泪的宝地,这样一块肥沃之土,怎么会饿死这么多人?何况此地回到东齐后,衣着、风俗皆效仿从前,又有相邻几个郡县支援精耕细作的农具良种,只要天时如常,收获只会多、而不会少。

拓跋慈一生在马背上狩猎,并不精通耕种的本事,也不知晓天文地理,无法估量物产。她甚至还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道:“无妨,这些一定是活不下去的百姓迁到相邻的地方去了,我们向南方攻打,定有收获。”

歪打正着。百姓确实是大多南迁,将比较关键的几个要冲地方、尤其是囤积军粮的所在全部避开,不过并非她所想的“活不下去”。

她纵马上前,心道“没人能有什么诈?不过就是防着此处与青州相近,怕青州监军司来犯,不想监军司没来,我却先至!”

拓跋慈将幕僚甩开甚远,而且也并没有听谋士的话多加观察。就在她的亲卫举着火把、一行骑兵靠近屯粮处时,营地的上方突然燃起许多火光,光芒瞬间将下方的几点星火压下去,在侧前方围绕成一个半圆,几乎与月光一般铺天盖地的罩下。

屯粮营地的上方是一圈半圆形的高地,此刻,火焰与月色的辉映之中,一道大旗从夜色中泼洒而开,展动飞扬,上面露出“明圣”二字。

大旗之下,一个戎装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声音宏亮,在静夜中瞬间惊起回响:“这是胡人哪位皇女来到?明圣军关海潮,在此侯你多时了!”

语罢,周围的草丛山坳之处,无数弓箭手从中钻了出来,手里持着弓箭、机弩。另有一部分火机营的人马分拨在她这里,她们九月末便离京、追随明圣军周将军、关将军驻守太原。

也差不多是在十几天前,明圣军完全替换掉了地方的边防军,边防部队被临时编入后勤和斥候当中,改换明圣军的服装、甲胄、武器,所以尘灰落满刀架,并不曾扫。

拓跋慈见状,神色呆滞片刻,知道中了埋伏,回首吼道:“快撤!快撤!”

然而山坳上,明圣军大旗下的传令官点燃火把,上下摇动,打旗语指挥全军,传递军令,即便在夜晚也能立即传达。顷刻之间,箭落如雨。

箭矢如飞星一般飒沓而来,寒光闪烁。拓跋慈大喊:“护驾!”跟着她的亲卫便上前来,用身体挡住射向二殿下的飞箭,但她的麾下部族、以及一种精锐骑兵却死伤大半,遍地尸首血迹。

就在拓跋慈被护持着掉头跑出五十步时,火机营点燃的“神火飞鸦”在夜中飞驰而出。轻竹编成的“乌鸦”拖着一尾刺目的焰光落入敌阵。

在极为轻盈的坠落中,火焰燃烧到“乌鸦”腹中的火药,猛然震起轰然一声巨响,血迹断肢、狂飙而起。

“我滴乖乖。”关海潮呆滞片刻,她一生善水,头一回用火攻,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陛下给咱们拨了个什么军营,这是电母雷公的仙术?”

周少兰虽然沉稳些,但也并不知道火机营的行情,她跟着面露惊诧之色,道:“如此埋伏,怎能不让胡贼粉身碎骨、闻风丧胆。”

关海潮咂舌道:“大姐,你说主人怎么猜到会有人偷袭的,冷不丁就把我们派到太原来‘稳固军心、支援边防’。她怎么就知道真有人会来呢?”

薛玉霄称帝后,两人就已经改叫主人了。而且这称呼也经常在外人面前炫耀,以示自家身份与其他军队不同,跟皇帝更为亲厚。

周少兰道:“或许是猜的。主人看起来谨慎稳重,但实际上……她比我们想象中的都更善于博弈、乐于博弈。猜中了就是妙手,猜不中,不过多费些行军的粮食,并无什么损失。”

关海潮点头。

神火飞鸦从高处坠落,声势浩大,极容易令人失去战斗力。饶是野性勇武的胡人军士,也不由得两股战战,掉头就跑。

然而拓跋慈的近卫却对她很是忠心,为二殿下挡了许多必死之箭,被火器击中时,居然紧紧抱着她用身体抵挡冲击。

两人滚落马下,近卫背心被炸穿,火透甲胄,脏腑欲裂,她吐出一大口血:“殿下……快……”

拓跋慈推开她的尸体,抽身爬起来,按着腰间佩剑向来时之路跑去,她抢过一个部下的马,狼狈逃窜。这时,山坳上猛然传来一声高喝:“胡贼休走!关某奉大齐国主之命取你首级!”

喝声在夜空中回荡。

周少兰道:“主人并没下……海潮!”

言语未及,关海潮已经猛然骑马携亲军冲下山坡,她已经封了将军,但浑身仍有一股匪气,只受薛玉霄、周少兰两人管辖约束,昔日为献给薛玉霄而断的发丝已经长出来一大截,因为不好盘发髻,所以粗粗地用布巾蒙起额头、吊成马尾。

她连头盔都没有戴,一身轻甲,手持一把势大力沉的环首刀,朝着逃窜的拓跋慈袭杀而去。

拓跋慈慌不择路,难以躲避,只得与她正面交锋,抽出胡刀来架住关海潮的进攻。

环首刀沉重一劈,爆发出锵然斩断铜铁之音。拓跋慈顿感掌心猛地剧痛,虎口向下劈开撕裂,血迹沿着手腕蔓延到战袍衣袖内,瞬间浸透衣衫,蔓延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连胡刀都顿时把持不稳。

关海潮与人联手之时,能逼得李清愁都处于下风,她实是一员虎将,见状更是舍弃了防御,根本不管周遭胡贼向这边抽来的刀剑,硬生生的穷追不舍,一刀削断了拓跋慈的臂膀。

一条手臂落在尘沙之上。

拓跋慈痛得悲呼一声,额头生出豆大冷汗。周围的胡兵连忙过来搭救,刀刃大多被关海潮的亲军拦下,只有一支弓箭飞射过来,“笃”地一声刺进她的甲胄缝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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