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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婴问:“若不来呢?”

“若不来,我们就向东齐借地屯兵,免战议和,假意要攻打身在丰州的四殿下,实际上经过齐人军队时,突然发难袭之,此为假途灭虢。”

拓跋婴沉思片刻,道:“就依你所言。”

……

拓跋婴自己虽然忌惮齐军,但却连连发函给四皇女拓跋晗,表面劝阻,暗中则是鼓动她与东齐交战。

拓跋晗身在丰州,正愁打不过三姐的部队,一听闻有如此情况,立即上钩,盘算起齐人的军资粮草。她组建部队,从丰州来到忻州,正与东齐的中军主力部队狭路相逢。

太始元年腊月,大军集结,兵分两路进发,所有人连同后勤马妇、炊事等人,统共加起来,大约有二十万。能战者八万有余,这是明圣军、京卫府、皇帝亲军……等等集结起来的数目,也是东齐目前粮草能供应得上、而不使后勤崩溃的极限。

拓跋晗的二万军士与中军的三万五千军士相遇,双方皆是怀有信心,擂鼓交战。拓跋晗没有受过她三姐那么大的教训,在主账内喝酒烤火、观看地形图,跟麾下的几位将军带笑闲聊,并不将才打了几场胜仗的齐人放在眼里。

酒杯未冷,账外传令兵卒忽报道:“报——殿下!先锋官被斩落马下。”

拓跋晗脸上笑意一僵。

她故作镇定,再度饮酒,道:“我有猛将在前线,一定能……”

话音未落,传令兵卒又至:“报!殿下,尉迟将军、破多罗将军大败而走,一死一伤!”

拓跋晗面色再度僵硬住,连笑都挤不出了。她转头看到盯着自己的几位部下,脸上有点挂不住,强撑道:“竟然让敌军得了上风,到底派出的是谁的部将?难道是那位李将军?”

兵卒回答:“不是李将军。”

“那是谁?!”拓跋晗更加恼怒。

“是、是一无名小辈。”兵卒咚咚磕了两个头,“殿下!东齐的凤凰飘于雪山,她们的军士作战凶猛至极,有万人不当之勇啊!”

拓跋晗顿时呆住:“凤凰?什么凤凰?”

她再也坐不住,抛下面前这一摊子,戴上头盔和面罩起身,走出主帐,骤然见到远处齐人的驻扎之地,立着一面巨大的、色泽明艳的旗帜,上面是凤凰图腾,四角都是盘旋的龙纹和祥云纹路,在雪山薄雾之间,如同飞舞的一只烈焰凤凰,抖落出浑身的灿金色。

在凤凰纛旓下方,无论是哪一路将军、哪一边的部将,都气势如虹,不要命似得拼杀,连原本应该守候在后方的督战队都一身血腥杀气,位置向前逼了又逼。

拓跋晗不敢确认,睁大眼眸道:“这——还是齐军吗?”

这还是那个没有赏金就裹足不前、遇到骑兵掉头就跑的东齐军队吗?

拓跋晗感觉一股令人目眩的窒息,但随后而来的,是一股极度的愤怒和恐慌。她转身从亲卫手中抽出箭矢,瞄准那面飘摇的凤凰纛旓,企图将大旗射落——

就在弓弦拉满之时,遥遥地,以她极好的目力,见到一个身影从大旗的营帐下走出。她穿着一身白袍、佩银甲,十分从容地走上前来翻身上马,坐上一匹乌黑神骏的马背。

白袍……

薛玉霄!

拓跋晗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这个射程是不可能射到她的。她扭头看向身后之人,视线梭巡之中,看到了昔日在拓跋婴麾下效力的独孤无为。

夏国的神射手,独孤无为。

她因为不被拓跋婴信任,几经辗转,最终到了拓跋晗麾下。

拓跋晗立即将弓箭交给她,指着薛玉霄道:“给我射……罢了,如此之远,恐怕不能射伤她。只要你能射下大旗,将这面凤凰旗射下来,鼓舞士气,就算是将军你的头功!”

独孤无为接过弓,在手中掂了掂。她本来就不想射死薛玉霄,毕竟她当初放了自己一命,听四殿下改变要求,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当即弯弓搭箭,一箭疾驰而去。

这箭矢如同流星,光华耀目。在旗下的薛玉霄瞬息寒毛倒立,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正遇羽箭,她蓦然拔剑向高处一挥,只听“叮当”一声,一支箭矢啪得被剑刃打落。

双方隔得太远了,此箭矢超出射程太多,最多只能射断悬挂凤凰纛旓的绳索,却伤不了身披甲胄的薛玉霄分毫,也很容易被剑身挡下来。

薛玉霄看着这支羽箭沉思片刻,周围的皇帝亲卫已经严阵以待,根本不相信这飞箭是从对面射出来的,生怕是自家阵营中混入了敌军。

她下马拾起箭矢,想到那时刺入肩膀的骤然疼痛,忽然笑了几声,低语道:“原来是你。”

“主人。”韦青燕道,“我们将大旗向后挪一挪吧,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能射到这里,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让末将想起……”

“你想得没错。”薛玉霄道,“传我的谕旨,让御营中军所有人马齐声高呼一句话。”

韦青燕靠过去,凑近聆听。

这一箭没有射下大旗,但众人却看见薛玉霄阻挡的动作,因此,拓跋晗也没有太多苛责。就在她要吩咐其他将军迎敌时,对面的齐军骤然齐声山呼一句话。

“独孤将军,别来无恙乎?”

“独孤将军,别来无恙乎!”

“独孤将军,别来无恙乎——”

这声音如同山崩、如同海啸,似浪潮一般汹涌狂袭而来。独孤无为呆立当场,不知不觉中手指一松,大弓从掌心脱落,坠入泥土当中。

她再次记起薛玉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睥睨笑视的那一眼。

“外臣……身虽无恙……”她不由喃喃道,“心中却已,疮痍满目啊……”

但这样的一声问候,却也彻底断绝了独孤无为再度出手的机会。她感觉到不断汇集而来的目光,想到被她放走后这一年来的兢兢业业、备受怀疑,顶天立地的鲜卑射术之冠,终于不由自主地肝肠寸断,百感交加,泪如雨下。

矢交坠兮士争先(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