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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 细细密密的春雨洋洋洒洒飘荡在金碧辉煌的皇城上方,将青石地板都浸润得光滑油亮。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风雨挟裹着凉意钻入氅衣, 冻得戈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垫着护膝的膝盖被地面的雨水浸透,钻进皮肤中,刺骨的寒意浸入关节中, 痛得两条腿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

麻木、疼痛、寒冷,席卷他全身。

他连续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剧烈咳嗽起来, 声音在清幽的宫殿外传得老远。

站在檐下的小太监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但又帮不上忙,只能悄悄往殿内瞧了一眼,皇上还在生气呢,这戈尚书都跪一个时辰了,再这么跪下去要是昏倒了, 他们是管还是不管啊?万一上头的人怪罪怎么办?

在风雨中跪了这么久,戈箫确实很难受,头晕乎乎的, 鼻子也堵住了。

虽然他平日里爱装病, 但他年纪不小了,身体确实不怎么样,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冒雨跪着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但他还是坚持着, 没有晕, 因为他知道, 自己跪得越久嘉衡帝的怒火就去得越快。

这次的事他撇不干净,又没合适的人帮他背锅,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自己先扛下了。

好在,殿内的嘉衡帝终于想起了他,王安急匆匆出来,笑着弯腰扶起他:“戈尚书,快起来,皇上现在得了空,让你进去呢。”

戈箫松了口气,顺势将早准备好的一块上追肉文补番车文期饿羣爸衣四把以六久六仨等的和田玉不着痕迹地塞进王安手中,感激地说:“有劳王公公了,这天气一会儿该转晴了吧?”

王安都没瞧一眼天空,低声道:“还没呢,最近天气怪异,阴雨天多,戈大人多注意身体。”

闻言,戈箫就明白了嘉衡帝目前火气还没消,一会儿有他受的。

他感激地对王安道:“多谢公公提醒。”

说话间,已到了殿外,两人适时地闭上了嘴。

戈箫随着王安进了内殿,直接就跪下磕头认错:“微臣戈箫参见皇上。微臣有罪,竟不知那胡潜有了二心,没能提前发现并将他绳之以法,请皇上责罚!”

这种好态度并没有让嘉衡帝的心情好多少。

嘉衡帝咳了几声,阴晴不定地看着戈箫:“你真不知胡潜变了节?他可是你手底下的人,你们共事几年了?”

戈箫也不辩解,只一个劲儿地认错:“回皇上,五年了。是微臣失察眼拙,让那贼子给蒙混了过去,都是微臣的错,微臣甘愿受罚。”

“世上竟还有人能骗过你戈尚书!”嘉衡帝阴阳怪气地开嘲。

戈箫苦笑:“皇上,微臣亦是人,是人就有眼拙失算的时候。微臣下面的人出现这种事,微臣无可辩驳,就是皇上撸了微臣头上这顶乌纱帽,微臣也绝无半句怨言。”

他就主打一个认错到底。

嘉衡帝刚愎自用,性情古怪,若是辩解,只会激怒他,顺着他效果反而会好很多。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嘉衡帝冷哼,长满老年斑的眼皮耷拉着,不善地看着戈箫:“听说那胡潜的家人好友全部都离开了京城?戈尚书,依你看,现在该如何办?”

戈箫连忙说道:“皇上,朝廷威严不可辱。胡潜蒙君恩,食君禄,却不思报答君恩,反倒叛变投敌,依微臣看当严惩。其一让天下人口诛笔伐,共唾之。其二,派人去庆川,刺杀胡潜,以儆效尤!至于京城,京官不得随意离京,尤其是家眷,以防再出现胡潜之流!”

这番回答,嘉衡帝还算满意:“既如此,那就交由你去办,将功折罪。戈箫,朕对你信赖有加,你可莫再做出令朕失望之事。”

戈箫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是,微臣遵旨……”

话未说完,他就摇摇晃晃,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王安见状,连忙跑过去,轻声唤道:“戈尚书,戈尚书……”

见戈箫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去请太医,然后对嘉衡帝说:“皇上,今日外面风雨颇大,戈尚书身子骨一向不好,许是感染了风寒。奴才还是让人将他抬出去吧,以免传染其他人。”

其实是提醒皇帝,别被传染了。

嘉衡帝皱眉,有些嫌恶地瞥了戈箫一眼,立即挥手:“带下去吧,让他身体没好之前,不用进宫了。回头你去太医院取支老参派人送去戈箫府上。”

“是。”王安连忙唤来两个小太监将人抬了下去,心里则感慨姜还是老的辣,戈尚书今天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这一关总算是平稳度过了。

就是回去以后戈尚书恐怕得在床上躺好几日了。

庆川,陈云州先接到了林钦怀的信。

看完后大乐,这个胡潜,看着跟郑深一样,是个脾气好的,不料竟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估计这回戈箫要喝一壶了,龙椅上那位必然更震怒。

不过林叔想以此吸引更多的官员投奔庆川,只怕是不可能的。

庆川距京城还是太远了,出了这种事,朝廷以后肯定会严防死守,即便有大臣对朝廷不满,郁郁不得志,想要投奔庆川,只怕也没机会。

不过捞不到人,把水搅得更混,让敌人内部乱了起来还是可以的。

陈云州派人请来郑深,将信递给他之后说道:“郑叔,我有个主意,我们庆川如今已拿下九州,几乎占了这天下两成的土地,虽然人口要少一些,但也有一千多万。哪怕庆川九州不是文昌繁盛之地,可出去的官员也不少,朝廷中应该也有两位数以上出自这九州的官员吧。”

郑深放下信说:“具体数字未统计不清楚,但几十人肯定是有的。大人,可是想招募这批人?”

陈云州笑呵呵地说:“不错,我准备贴出一张告示,凡是出自这九州的官员,只要没犯下过大贪大奸大恶之事的官员,都可投奔庆川。而且无论他们投不投奔庆川,庆川都不会迁怒其族人宗亲,相反,庆川会善待其家族。”

这跟朝廷一比,岂不是高下立判?

而且这个时代讲究家族宗亲抱团取暖,这些官员自己不在,至亲也入了京,但在老家多少有些亲戚朋友。反正他也不搞连坐威逼这一套,嘴上随便说说就能让皇帝猜忌他们,岂不是美事一桩。

“当然,招募多少人我是没抱太大希望的,我主要是为了搅浑这淌水,让皇帝更不信任臣子们,朝臣相互猜忌。”

这会进一步削弱朝廷的实力。

以后皇帝每用一人,都会怀疑对方会不会叛变。尤其是老家处于陷落地区的朝臣,皇帝和朝廷都会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感,担心对方会是第二个胡潜。

而这批人如果是奸佞小人,很会溜须拍马,讨好上峰的还好,但若是耿直的,以后在朝中的日子必然更难过。

恰好,往往干实事,踏踏实实一心为朝廷办事的也是这批人。

可他们却会因为皇帝的猜忌、上司的不信任、同僚的排挤,在朝廷中举步维艰。他们的提议,他们的决策,都会遭受各种质疑。

长久下去,他们在朝廷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小,他们也会越来越不受重视,他们对朝廷的不满也会逐渐到达一个顶峰。

等他们看到胡潜等人在庆川受到重用,施展才华,焕发出事业的第二春,他们自然而然会心动,那时候才是庆川接收朝廷人才的高峰期。

这一招是明晃晃的阳谋,攻心计。

但皇帝、朝廷一定会上当。

因为皇朝末年的老迈帝王体力衰竭,寿命不长,烽烟四起,他们的疑心病会越来越严重,其实这是对自己不自信、对王朝不自信的体现。

郑深笑看着陈云州:“大人这么一搞,只怕以后嘉衡帝看哪个臣子都觉得对方可能会叛变了。”

陈云州大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郑叔,你对京城的情况比较了解,这事就交给你了。咱们也不做别的,就大肆宣扬,庆川愿重金招募有志之士。”

郑深笑呵呵地说:“大人,其实有个效果更好,除了大张旗鼓的宣扬这事,你再亲自给朝中诸位大臣写一封招募信。嘉衡帝这人疑心病很重,在不少大臣家中都安排了探子,这事瞒不过他,到时候他会更怀疑这些大臣的。”

陈云州哑然失笑,不由得说:“郑叔,我以后再也不敢小瞧老实人了。”

郑深一个,胡潜一个,平日里看起来都是那种脾性好,很好相与的,但坏起来也贼带感,焉坏焉坏的,搞人心态很有一套。

他一口答应下来:“好,我写。皇帝最信任谁来着?兵部尚书戈箫是吧?那我就给他写!”

郑深笑道:“大人事务繁忙,交给我来也行。除了戈箫,虞文渊也安排上吧,还有户部尚书富国祥,大理寺卿……”

好家伙,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他一连念了七八个名字,而且都是朝中两三品的大员,很受嘉衡帝信任的那种。

要是嘉衡帝把这些人的官都撤了,那就有好戏看了。即便不撤职,君臣大眼对小眼,天天针锋相对也很有意思。

反正是朝廷的乐子,不看白不看,他们左右就写一封信的事,陈云州竖起大拇指:“成,那这事就有劳郑叔了。”

郑深明显比他更了解京城这些大臣,由他来写这些信也更有针对性,能够更好地起到挑拨离间的作用。

郑深拱手:“大人信任,我定不负众望。”

陈云州笑着点头:“我自是信任郑叔,这事就交给郑叔。对了,过几天胡潜他们应该就会到了,我看林叔的意思,他们可能想留在庆川,郑叔安排一下他们的住处吧。”

其实也是给郑深提个醒,他以后要跟胡潜长期共事了。

郑深低头看了一眼信上的名单,主动请缨:“好,大人,让我去接待他们吧。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安顿他们?”

陈云州说:“如果他们想去做地方官,陕州、洛州、仪州的知府都可以给他们挑。如果他们想留在庆川,那就让他们做自己最擅长的。胡潜和黄郎中负责军务,这位岳员外郎以前是户部的人,管账应该是一把好手,交给郑叔你吧,让他替你分担一二,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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