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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耀宗确实不舍得打孩子:“先吃饭。”

“爹,窝头。”甜儿很狗腿的把刚刚到手的窝头奉上,“我孝顺吧?”

邵耀宗好气又想笑:“确实孝顺。孝顺死了!”

甜儿哼一声,对上她娘没有任何表情的双眸,心中一凛,悻悻地坐好。

杜春分转向小美。

小美:“娘,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吧。饭凉了爹吃了肚子疼。”

杜春分似笑非笑:“现在知道吃饭?刚才干嘛去了?我让你去杨家,不是去赵家。赵湘语咋回事?”

邵耀宗看一下小美:“还能怎么回事。半路碰见,人家随口问她干嘛去。她显摆的湘语心痒也想去呗。”

小美抿抿嘴低下头装乖。

杜春分收回视线,小声说:“以后家里的事不许乱说。”

几个孩子不是五岁,也不是三岁的娃娃,今年周岁已有七岁。虚岁八岁的小孩,该懂的几乎都懂。

好比松子,只有她们和蔡家有。蔡家还没她们家多。再比如核桃,也是只有她们家和蔡家有。杜春分从未解释过那些东西哪来的,她们也知道,后面山上。

杜春分不许她们拿出去,也从未解释过为什么。她们也知道被别人知道,以后别想再吃独食。

关于“吃独食”这点,邵耀宗考虑过要不要告诉江凤仪和廖政委。

两家虽说是邻居,杜春分却不是江凤仪最好的朋友。

江凤仪也不一定是她最好的朋友的最好的朋友。江凤仪要是告诉她最好的朋友,难保对方不会告诉别人。

一传十十传百,到了陈月娥那些人耳朵里,杜春分提醒她们松塔得好几年捡一次,她们也不信。指不定把树祸害成什么样。

为了长远考虑,邵耀宗终于自私一次。

除了核桃和松子,家里还有一个秘密——宁阳杜局。

虽说孩子现在不知道,可以甜儿和小美的聪明瞒不了多久。外面依然很乱,现在杜局恢复工作,谁也不能保证两年前的事,两年后不会重演。

邵耀宗附和道:“你娘说得对。陈月娥一家一直盯着我们。爹现在是团长,陈月娥和孔营长做梦都想把我拉下马。”

四个孩子一听这话,神色变得无比慎重。

甜儿开口保证:“娘,最后一次。”

小美接道:“我发誓。”

平平点了点头:“娘,我谁也不说。”

安安想一下:“娘,我就在家。”

杜春分很满意:“你们听话,娘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按原计划,跟娘一起去抓鱼。”

安安是真不想去,好多人好烦哦。

小孩找邵耀宗。

邵耀宗希望女儿活泼快乐,“帮你娘扯渔网。”

小孩一听帮娘干活立马点头。

邵耀宗对杜春分道:“吃过饭就去吧。早点回来,中午热。”

杜春分:“好。”抬起头来,看到江凤仪准备敲门,“嫂子,门开着,敲啥门啊。”

江凤仪是见一家人在聊天,怕贸然进去听到不是她能听得:“春分,你的车子今儿不用吧?”

“不用啊。”

四个孩子大了,知道害羞,再也不好意思往胡同里的痰盂里撒尿。

痰盂用不着,杜春分塞墙角里,胡同空出来,就用来放她那辆二手自行车。

江凤仪不甚好意思:“能不能借我用几天?”

杜春分顺嘴问:“嫂子出去?”

江凤仪:“我得上班。哎,我实话说了吧。早几天看你骑车载着安安去公厕,我才想到廖星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今天老廖有空,我想让他扶着孩子学自行车。”

甜儿不禁打量她:“江姨干嘛不给廖星买个新的啊?”

江凤仪的脸色微变,有一点点尴尬。

杜春分了解自家闺女,没别的意思:“甜儿是嫌我的车子破。”

甜儿使劲点头:“咣当咣当响,我都不敢坐。安安也不怕摔着,最喜欢坐。”

安安不是不怕,是相信她娘不会让她摔着。

坐前面杠上,靠在娘身上很舒服的。

江凤仪道:“我们也想买,这不是票不好弄吗。”说到这事她一直想问,“小杜,你那个自行车票哪弄的?”

邵耀宗也曾好奇,只是后来被很多事一耽搁,一直忘了问:“是不是张大姐帮你弄的?”

杜春分忍不住摇头,“你们啊。我都不知道咋说。可以骑的车子没人舍得卖,破的还不好弄。你们去废品收购站,挑着买,五块钱一辆,弄个五六辆回来拆了,挑可以用的装一下不就行了。”

江凤仪张了张口,“你——你那辆车这么来的?”

杜春分点头,“你别一次买那么多。一次一辆,隔两三个月一次。第一次挑个前轮胎好的,第二次就挑个后胎好的。然后挑链条好的,再挑脚蹬好的,最后挑车座。”

邵耀宗的眼直了:“那不得小一年?”

“不然咋办?”杜春分反问。

江凤仪认真想想:“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

杜春分点头:“对啊。一辆车一百多。只用一年,有了车还省一百块。这么好的事,要不是嫂子问我才不说。”

江凤仪想想普通工人一个月也就二十来块钱。省的这笔钱等于人家小半年工资。

“小杜,你这个脑子真好使。”江凤仪佩服,“只是廖星她,时间不允许。”

杜春分:“我是跟你说咋弄车,又不是让你去弄。车子放着也是生锈,推你们家去吧。廖星和廖云都学会了再给我。”

江凤仪乐开了花:“好。谢谢你啊。”说着就去推车子。

杜春分不以为意地说:“咱们谁跟谁啊。”眼角余光发现邵耀宗还盯着她看,“不吃饭看啥呢?”

邵耀宗感慨:“我以为我很了解你。今天才发现只是我以为。”

杜春分心说,啥都让你知道,我还咋当家做主。

“那是你没用心。”杜春分倒打一耙。

甜儿和小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点头。

邵耀宗装没看见,否则这顿饭能吃到中午。

杜春分打算多弄几条鱼,趁着天气好晒干留以后蒸着吃。

中午太阳毒辣受不了,所以想多下几网就得早点去。

杜春分和邵耀宗都不说话,甜儿和小美也不敢嘚啵。否则娘一定会让她们嗷嗷个够——流着眼泪嗷嗷。

她们的这个娘可是她们家最不讲理的人。

能动手绝不动口。

杜春分拎着装着渔网的桶走出家门,看到西边路口得有七八个人,就知道她只能捞一网。不过也好,人多热闹,七嘴八舌总能听到她想听到的。

然而杜春分没想到还没到河边,就听到有人闲聊,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一团三营营长和妻子还要回老家看看。以后不能回去啊。

前年和大前年乱的很,三营长根正苗红也不敢回去,担心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去年和今年部队出面,时局得到一定控制。三营长打算请假,结果苏联入侵,全军大练兵。

邵耀宗新官上任,素来跟一团不对付,三营长怕给他穿小鞋,更不敢请假。

杜春分记下这事便继续多听少说。

几个孩子都不会游泳,抓鱼也不需要她们,杜春分就让她们一边玩去。

郭凯旋和赵湘语一人拉住两个。

杜春分见状,这才让几个孩子靠近。

李慕珍看到郭凯旋忍不住问:“你也想学网鱼?”

郭凯旋点头:“以后到了老家馋了也能打打牙祭。听我爸说,上集买个菜都不方便。”

杜春分:“会游泳吗?”

郭凯旋摇了摇头。

杜春分道:“让你爸抽空教教你。农村人好的跟我一样好,坏的跟陈月娥一样坏——”

“咳!”

刘翠华呛着了。

杜春分转向她:“嫂子不信?”

刘翠华好笑:“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郭凯旋知道杜春分一片好心:“杜姨本来就很好。杜姨,您继续。”

杜春分:“要是不会游泳,坏人在河边假装无意碰你一下,就能要你的命。还有,大部分农村人都喜欢手脚勤快的。不过也不能没原则,否则人家会把你当成邵耀宗一样欺负。”

拔花编花环的甜儿猛然转向她娘:“谁欺负我爹?”

“陈月娥。我欺负回来了。”

甜儿收回视线。

刘翠华又想笑:“是不是你爹只能欺负?”

甜儿点头:“对啊。我爹凭啥给别人欺负嘛。”

刘翠华无语地摇了摇头。

郭凯旋道:“杜姨,这些我都知道。我爸说一定能让我们回老家。”

赵政委和郭师长“攀上”军区的将军,其实能把儿女留在这边。可人情得慎用。现在用了,以后碰到要命的事就不好使了。

郭师长和赵政委还有一个考虑,以后世道什么样,谁也不不知道。他们的长子长女都在部队,这些小的还是去农村好。小儿子在农村遇到困难,可以找他们。他们在部队待不下去,可以去农村投奔孩子。

这点郭师长和赵政委没跟任何人提过。

外人无从知晓。

杜春分担心师长和政委能量有限,中途出现变故,劝郭凯旋:“其实不是穷山恶水,哪儿都一样。”

赵湘语好奇:“为什么?”

这点李慕珍都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小杜想说的是这个吧?”

杜春分:“是呀。”

郭凯旋不禁问:“是不是书上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李慕珍摆手:“这些文绉绉的我们不懂。回头问你爸吧。靠近点,你杜姨教你撒网。”

郭凯旋站起来。

跟他站成一排的小孩都勾头往河里看。

杜局的车行至大门口,警卫员下车登记,无聊的杜局随意一瞥,看到河边的人,想也没想就推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