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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过去,蓝未然还是没怎么变,而叶辰希,却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师徒两人彼此对视,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叶辰希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你吃过午饭了吗?”

蓝未然说:“吃过了。”

叶辰希说:“那去喝杯咖啡如何?顺便叙叙旧。”

蓝未然说:“好啊,你请客。”

叶辰希微笑道:“那是自然,走吧。”

叶辰希走到副驾驶位,亲自替蓝未然打开了车门,蓝未然回头看他一眼,果然如刘川所说,叶辰希的变化很大,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徒弟,如今的叶辰希,绅士般的温柔,让蓝未然这个当师父的都惊叹不已。

坐进车里之后,叶辰希体贴地开了暖气,还把安全带递给他。

蓝未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这好像是新车吧?是你姑姑的车吗?”

叶辰希说:“是我年前刚买的,这次来二姑家拜年,因为武汉和长沙离得近,我就开车带我爸妈过来了。”

蓝未然赞赏道:“不错,买这么好的车花了不少钱吧?落花辞拿了冠军,你这个队长的奖金应该挺高的吧?”

叶辰希的心底突然一阵刺痛。

蓝未然说这句话的语气轻松无比,显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调侃他拿到奖金买车而已。可叶辰希却觉得,跟落花辞的前队长、他最敬爱的师父讨论落花辞拿下冠军的问题,反倒像是用巴掌狠狠抽他的脸一样。

——我的确带着落花辞拿下了冠军,也拿到了数目十分可观的奖金。

——可那又如何?身边没有你,心里的某个地方总是空的。

叶辰希沉默着发动了车子,蓝未然也就没有再问,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打了个呵欠。

叶辰希回头说:“你很困吗?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我开车到市区还要一段时间。”

蓝未然笑着说:“好。”

他中午没有睡够,此时,坐在暖洋洋的车里,一阵困意袭来,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着了。

叶辰希看着他的侧脸,心情复杂无比。

当年在落花辞战队的时候,蓝未然很喜欢窝在训练室那个角落的座位上晒太阳,有时候困了就直接在那里睡着,叶辰希担心他会感冒,总是蹑手蹑脚地去给他盖毛毯……

如今,他还是像当年一样喜欢睡觉,脸上也是一派轻松惬意的表情,对身边的徒弟没有一丝的防备……

相比之下,对他抱有那种龌龊心思的自己,显得如此的卑鄙、无耻。

如果说,蓝未然是最华丽而耀眼的阳光,那么,叶辰希,就是他背后黑暗的阴影。

叶辰希的双手狠狠地攥紧了方向盘,强忍住凑过去吻他的冲动……那一刻,这个年轻男人脸上的微笑面具已经全部褪去,阴沉无比的脸色,漆黑深邃的眼眸——这才是真正的叶辰希。

***

蓝未然醒来的时候,车子正停在路旁,冬天的阳光晒得他懒洋洋地不想动,身上盖着一条温暖的毛毯,蓝未然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叶辰希一眼,问道:“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叶辰希微笑着看他:“你睡着了会很难叫醒,你忘了吗?”

“……”蓝未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在落花辞战队的时候,他这个队长很爱睡懒觉,早上总是赖床叫不醒,叶辰希经常去叫他起床,想尽各种办法,那段时光已经过去太久了,回想起来记忆都有些模糊……

蓝未然把毛毯拿去旁边,看了看手表,说:“我们先去喝咖啡吧,喝完之后正好是晚饭时间,顺便一起吃晚饭,然后你再送我回去。”

如果落花辞战队的人听到有人居然敢这样命令他们的队长,绝对会大惊失色。

然而,叶辰希却甘之如饴,目光中也不由自主地透出一丝温柔,低声说:“好,都听你的。”

两人一起下了车,叶辰希带着蓝未然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的环境很好,这时间也没多少人在,非常安静。叶辰希挑了个二楼靠窗的座位,阳光正好能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叶辰希知道蓝未然肯定会喜欢。

果然,蓝未然坐下之后就眯着眼睛不想动了。

叶辰希拿起菜单,叫来服务生点了蓝未然最爱喝的拿铁,还叮嘱服务生多带两包糖。

很快,两杯热咖啡就端了上来,蓝未然把几包糖全部加进去,用勺子搅拌着咖啡,叶辰希却不爱加糖,他更喜欢品尝咖啡苦涩的味道。

两人喝了几口咖啡,蓝未然这才笑了笑,开口说:“小叶,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叶辰希低声说:“今天不说别的好吗?我请你出来见面,只是有些想你。”

蓝未然微微一怔。

叶辰希的眼睛太深邃了,里面似乎蕴藏了很多让人猜不透的东西,被那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让蓝未然有些不太自在……可他出来见叶辰希,却不只是师徒见面那么简单,他还有些话要跟叶辰希交代。

蓝未然摸了摸鼻子,说:“还是说点别的吧,你在长沙是因为刚好来二姑家拜年,我在长沙,却是因为我们新战队的总部就在这里。天空是我的小号,我加入了刘川的新战队,打算跟他一起复出,你该猜到了吧?”

叶辰希沉默片刻,才沉声说:“我知道。”

蓝未然有些好奇:“就这样?你不准备劝我回落花辞?”

叶辰希微微笑了笑:“劝你有用吗?”

蓝未然:“……”

叶辰希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更改。当初你要退役的时候,你不听任何人的劝。如今你打算跟刘川一起复出,你也不可能再听我的劝。哪怕我现在将落花辞队长的位置拱手让给你,你也不可能再回到落花辞,我说得对吗?”

蓝未然:“……”

他本来以为,今天见到叶辰希之后,叶辰希会想方设法劝他回落花辞,没想到,叶辰希居然什么都不说……因为叶辰希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不可能劝得动,所以干脆不开这个口。

蓝未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跟刘川组队,有我自己的考虑,希望你能理解。”

叶辰希的笑容有些冷:“就算我不理解,你也不会改变主意,不是吗?”

蓝未然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说:“没错,我不会改变主意。”

叶辰希的心底猛然一阵抽痛,就像是一只手用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一般。果然,蓝未然早已打定了主意,蓝未然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能再改变的。所以,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蓝未然注定是要站在刘川那边的阵营里,站在跟自己对立的位置……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耳边只剩下勺子跟咖啡杯轻轻碰撞的声响。

沉默良久后,叶辰希才开口说:“师父,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你不想回到落花辞,那我就继续带好这支队伍。”

蓝未然抬起头,对上男人认真的眼眸,心底不禁有些感动……当年他压力太大退役的那一刻,是年仅十八岁的叶辰希撑起了那个濒临解散的落花辞战队。作为师父,他把自己该教的东西全都教给了小叶,他算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可作为落花辞的队长,他对叶辰希终归是有所亏欠。他丢给了那个少年一堆烂摊子,小叶年纪轻轻,却独自支撑下来,肯定很不容易吧?

想到这里,蓝未然也有些心疼起自己的徒弟,忍不住伸出手,隔着桌子轻轻握了握叶辰希的手背,说:“辛苦你了。”

叶辰希的手指微微一僵,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

蓝未然却忽略了他的目光,继续说:“小叶,你是个很好的队长,我之前在哈尔滨去看过你带队打比赛,说实话,比起我这个师父来,你更适合当落花辞的队长。你的进步让我很惊讶,却也很欣慰。收你这个徒弟,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说罢便微笑着把手收了回来,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叶辰希的手指轻轻地攥紧,来自蓝未然身上的体温让他舍不得放开,他甚至想用力地抓住蓝未然的手,然而,他却不能,更加不敢……对于师父的爱慕之情,他只能强行压在心底,否则以蓝未然的脾气,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别说是师徒,就连普通的朋友都没得做,蓝未然一定会像是避瘟疫一样的避开他……

叶辰希压下心底浓烈的苦涩,故作平静地笑了笑说:“放心,落花辞是你一手建起来的战队,我不会让它毁在我的手里。”

他的目光坚定却又自信,蓝未然总算是放下心来,微笑着说:“那就好。”

吃完晚饭之后,叶辰希又开车送蓝未然回去。

回去的路上,车里放了一首歌,女歌手的声音十分清澈悠扬——

“飞得越远越看不见,你阳光下灿烂的笑脸

在天和海之间,那条界限,慢慢地走远

你曾经是我的地平线

你有没有一点想念,我们一起去年的夏天

有种爱的感觉、在心里面,那么的强烈

而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我才发现我比想象中爱你

只是一时不小心错过了你

每当夜深人静,我诚实地分析我自己

还是不可否认地

我比想象中爱你……”

蓝未然从这首歌里感觉到一丝绝望的情绪,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歌?我怎么没听过。”

叶辰希说:“我比想象中爱你。”

“……”蓝未然惊讶地回头看他,却发现叶辰希面带微笑,仿佛真的只是说出了一个歌名。

蓝未然忽略了心底的别扭,听了一会儿,评价道:“挺好听的。”

叶辰希微微扬了扬唇角,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你知道吗,蓝未然,我比想象中还要爱你,但是这句话,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法说出口。

小区的门口,蓝未然下了车,叶辰希也跟着下来,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下次见面,或许就是赛场上了吧?”

蓝未然点了点头:“那也要明年春天,今年我们还要打城市赛。”

叶辰希说:“我等你。”

蓝未然笑了笑,转过身,潇洒地挥了挥手,说,“回去吧,再见。”

叶辰希说:“再见。”

黄昏的阳光在那个人的身上投下了一圈淡金色的光影,叶辰希一直目送着蓝未然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一直在等蓝未然回来,固执地等了这么久,他留着落花辞战队的那个专属座位,日思夜想,希望那个人能回到落花辞,回到自己的身边……他从十八岁开始就接任了落花辞的队长,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地带领着落花辞战队,在职业联盟艰难地披荆斩棘,只是为了当年对蓝未然的一个承诺……他曾经亲自打败过刘川给蓝未然复仇,这个赛季也亲自打败了强队七星草……他带领落花辞拿下过两个冠军,是整个职业联盟最年轻、最有成就的队长……

然而,他的心里总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像是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样。

哪怕现在的他取得了再大的成就,他所敬爱的师父,也早已不在身边了。

叶辰希多么希望,有朝一日,师父能够回来,就像是以前那样,坐在落花辞战队那个最接近阳光的位置,眯起眼睛戴上耳塞,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战队的一切事物他都可以帮师父打理好,师父只需要轻轻松松地玩游戏就够了。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很有担当的队长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自顾不暇的少年,眼睁睁地看着师父一天天憔悴下去却无能为力。

当初最艰难的时候,十八岁的叶辰希,迫切地希望自己快点强大起来,能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他最想保护的人。

然而,当有一天,他真的强大起来……

那个人却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那个人走到了他的对立面,将会成为他最强的对手。

这是多么的讽刺?

自己这些年来的坚持,又算是什么呢?

叶辰希看着蓝未然消失的方向,漆黑的眼眸愈发深邃,身侧的拳头也紧紧地攥了起来。

一阵冷风吹过,扬起了他的衣角,叶辰希身后黑色的影子,也像是突然放大了一般,竟透出一丝说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