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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誉面色这才和缓些,两人才堪堪走进祥福宫,就听见里头传来极为凄厉的一声嘶喊。夜色深沉,祥福宫里外灯火通明,这一声长嘶伴着月夜风中吹过来的浅浅花香,更衬得有几分凄冷可怜。

赵誉加快了步子,步上丹樨的一瞬,听得里头响亮的孩啼声。

太后大喜,忙道:“快,青珣进去瞧瞧!”

里头有宫人飞快地掀了帘子,一出来就蹲身下去笑着行礼:“恭喜皇上,恭喜太后!谨嫔娘娘产下一名小皇女,母女平安!”

太后脸上笑容未落,眸色就冷了下来:“你说,谨嫔生了个什么?”

宫人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惊惶。没错,宫里头盼着有个皇子,为了吉利,谨嫔有孕的时候人人都说必能诞下个皇子出来。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又有化凤为龙的能耐?

宫人勉强笑道:“是……是个极健康的公主,哭得可有劲儿了……”

赵誉只是怔了下,飞快挥开宫人就要掀帘进去。

太后脸色沉下来,喝道:“皇上!”

赵誉脚步沉下来,缓缓松开了掀起一角的帘子。

太后堪堪松了口气。赵誉就蓦地回过头来。

他立在阶梯之上,声音微扬,道:“谨嫔孕育有功,朕心甚慰,奉皇太后懿旨,即日起,晋谨嫔为贵妃,封号为‘琰’。”

在场之人尽皆屏住了呼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后尤其惊愕,赵誉负手立在那里,那张清峻无俦的面容变得异常的陌生,这个出自她腹中,以她骨血为根日渐长成的男人,好像她一点也不明白他了。

郑玉屏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周常在飞快的拜了下去:“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恭贺琰贵妃娘娘!”

这一切福姐儿都无从知晓,她太累了,从清晨到子夜一直处在半昏沉的状态中,孩子啼哭声响起后,她就再也扛不住了,闭上眼睛一睡就是十多个时辰。

醒来时,殿中的宫人都退下去了。

福姐儿睁开眼睛,尚不是十分清醒,眸子迷离地看着帐顶,一时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躺的太久了,这么久水米未进,肚子觉出了饥饿,她活动了下酸痛的颈子,想挣扎起身,才想坐起来,就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握着。

两只紧紧相握的手,已经黏黏腻腻的出了手汗。

她顺着那只握紧她掌心的手看过去,入目是赵誉沉睡中的侧颜。睡着的他少了几分白日里的高贵清冷不可触碰的威严,他睫毛长而浓密,还卷曲着好看的弧度。高挺的鼻梁如山,薄而颜色浅淡的嘴唇轻抿着,面容如无暇美玉,若是在宫外走动,怕也是能迷得全城姑娘失神的翩翩公子。

他已经不年轻了,从面容上却看不出半点沧桑的模样。这原该是福姐儿永远触及不到的人,冥冥之中命运却牵引着她,慢慢走近他,走进他的心里。

福姐儿不能否认,她也是曾仰望过这个尊贵不凡的男人,也是曾在那洒满春日明媚阳光的书房里,因他的靠近而心悸过的。

只是这份心意太不值一提了。天下倾慕于他甘心为他付出一切的人还少么?她必须保持清醒,不叫自己沉沦在那随时可能失去的柔情蜜意中,比起轰轰烈烈的爱一个人,她更期望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

她的心,从一开始就不纯粹。顶着一张单纯无害的皮囊,却任由心底那些阴毒的蔓藤肆意疯长。她这一生都不会被情爱所迷,能平淡的看待所受的宠爱,也能轻松地接受他也在其他的女人身上用心。

比起死,比起被设计陷害,比起被践踏轻慢,这一生有没有情爱她都不介意。

她昏睡前听得曼瑶告诉她生下的是个齐整健康的女婴,她甚至暗自松了口气。

这条路还长,她还再需要一点时间,慢慢稳固根基,才好再争取其他的。

她确实很清醒,清醒得甚至称得上残酷。

而这一切赵誉懵懂不知,以他的自信自傲,他如何会想到自己身边最疼宠的女人从一开始就不曾奉出真心。他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在福姐儿织出来的网里甘心沉沦。

她并没有如愿给他一个皇子,可他出奇地发现,他并不怨怼。他相信来日方长,以他们两个的恩爱程度,福姐儿生下皇子,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福姐儿轻轻一动,赵誉就被惊醒了。

他眸中布满血丝,张开眼的一瞬还有些懵怔,待看清了福姐儿的面容,他微笑了下,哑声道:“醒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福姐儿机械地摇了摇头,从他手中抽出手,整条手臂已经有些酸麻了。福姐儿面无血色,视线越过他看向空荡荡的外间,“孩子呢?皇上,孩子怎样了?”

赵誉笑笑:“孩子在乳母房里,睡得好着呢,好一会儿没听见她哭声,要去瞧瞧么?朕抱着你过去?”

福姐儿这才垂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宽大的寝袍,浑身都是汗。她已经在这屋里闷了整整两日,空气不大好,赵誉竟一点也不介意,衣不解带地陪在她身边。

曼瑶在外头听见了说话声,叫人备了热水走进来,赵誉伸了个懒腰,侧身倚靠在榻旁,瞧曼瑶扶着福姐儿艰难地起身。福姐儿腿上没一点儿力气,才下床就踉跄了下。赵誉忙站起来将她拦腰抱起重新放回帐上,遮了帘子朝曼瑶道:“就在这儿给贵妃擦身。”

福姐儿怔了下,一时没明白赵誉说的是谁。

赵誉低低一笑,曼瑶道:“娘娘还不知道,皇上已经传下口谕,娘娘如今是琰贵妃了。”

福姐儿恍惚地看着赵誉,似在求证曼瑶说的是否实情。

待她换了衣裳,屋里又只剩下了二人,听赵誉低声道:“你可知这封号的意思?”

福姐儿摇了摇头,听赵誉温柔地道:“因你是朕的心头宝,你可知,朕有多珍惜你?”

与此同时,正与其他人一块儿草拟封妃旨意的顾淮生望着那个“琰”字,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之感。

南朝有句:“火炎昆岳,砾石与琬琰俱焚;严霜夜零,萧艾与芝兰共尽(注一)……”

明明是一个蕴含了美好含义的字眼,可为何用在福姐儿身上,却叫他生出了几许不祥之感?

一个月后,福姐儿所生的皇女被册为“华阳公主”,同时,福姐儿正式被册为贵妃。自此,宫中四妃又添一人,且福姐儿这个后来者,一跃成为众妃之首。

首先太后就坐不住了。长此以往,这后位岂非又落到了苏家?

福姐儿才从月子里出来,夏贤妃就带着各色册子来到了祥福宫。

“贵妃娘娘,因先皇后病重,妾身代为执掌后宫半年余,如今娘娘既立为贵妃,论位分,该当娘娘亲掌六宫事。妾身不敢僭越,恳请娘娘代受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