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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没定数,他如何能擅自决定什么。

无数个夜里,他从有她的梦境中醒来,他挣扎辗转,他茶饭不思,那些困苦背后,没人知。

直到北漠这场大战。他才终于有了几许把握。几许护住她,护住所有人的把握。

“周莺。”他低声喊她的名字。

她母亲姓周,名芙,生于江南,是苏州有名的才女。

若不是那年虽父兄赴任入京,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也能平平安安的活着,相夫教子,颐养天年。

可命运就是这么弄人,叫她遇见了平生挚爱,却又不能长久。

她的一生,悲怆无奈的一生,为情所困,被权势桎梏,被命运捉弄。

顾长钧想要拥住她,抹掉她的眼泪把她紧紧地拥在自己怀里。

可是周莺不肯。

她一步步朝后退。

要怎么接受啊?要怎么接受她自己的身世和他所说的那些事?

养父不是她认识的养父,母亲不是她了解的母亲。

祖母的宠爱是一种变相的利用。

人人都说,她福气好,能被这样的高门收养,被老夫人当成亲孙女一样爱护。

可若是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呢?

想借由她和晋帝之间的血脉牵连,在必要的时候为家族换一份保全和平安。

三叔……就连三叔也一直知道她的身世,说喜欢她,说想和她在一起。可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对她说出真相,他却选择了沉默!

顾长钧心很痛。他不得已。

但周莺不接受这份不得已,也在情理之中。

他决心在这个时候把真相说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她不原谅不接受的准备。

余生很长,他可以等。

但他不忍瞧周莺为此痛苦。

他叫人去苏州,周家人那幅嘴脸,他觉得庆幸,幸好周莺没看到。

他们怕啊,害怕那个祸水女儿给自家带来祸端,害怕自家与逆臣有所牵连。

顾长钧百般说理加恐吓,保证自己一定护住周家,又有周老太君痛哭流涕的以命相逼,周莺那个所谓舅父才勉强答应来认回周莺。

他看过很多人性的黑暗面。

多么不堪的情形也见过。

但如果可以选,他希望周莺不要经历这一切。

不要看到那个龌龊不堪的真相,不要经历那些叫人作呕的虚伪。

他能给她的,也就是这一点担当。

许诺了,就要护着她到永远。

他从不食言。

顾长钧从青萝苑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从下人们的眼中看到怪异的一抹了然。

他们的关系,只要还禁锢在叔侄的情境里,他们就永远没有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机会。

周莺将要一辈子瞧着这样的目光。

接受全天下的奚落。

他怎么忍心。

说好要携手前行,他得将路铺好,慢慢哄回她,慢慢与晋帝周旋,保全她,也保全自己。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屋子。

周莺一夜没睡,也没有想要去锦华堂侍奉的意思。

落云陪着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长钧一早就上朝去了。

昨天在正阳殿,他说出周莺是周家血脉,隐藏了她父母的详细身份,希望余下的事他与晋帝商议就好。

有的人能理解,周家身份毕竟尴尬,那个突然暴毙的丽嫔死的也蹊跷。盛王谋逆并没有打着争夺丽嫔的旗号,他只是突然逼宫,眼看不敌就撤出了京城。当年知道丽嫔这一段的人,早已死的干净了。

顾长钧在御书房外,已被晋帝晾了两个时辰。

天气很冷,腊月的罡风岂容小觑。御前服侍的几个宦人都与顾长钧熟悉,安平侯不苟言笑,但出手大方,平素外出公干回来献贡,从来没短过他们。

那内监总管朝顾长钧打个眼色,垂低了头道:“皇上跟前几个大臣,讨论的都是些不足道的小事儿。这是还在气头上,不想见侯爷。”

顾长钧点点头,道声“多谢”。他能明白,这件事对晋帝来说也是一件极大的冲击。

源于他们的愚弄,晋帝甚至起过要将周莺收入后宫的可怕念头。

如何能不怪他瞒骗了这么久。

不远处,几个宫人拥簇着一个绝美的丽人朝这边走来。

罗贵妃穿着狐裘大氅,戴着昭君兜,顶着寒风下了轿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顾长钧这个人,这张脸,她有多久没见过了。

上回他出现,还是在她的梦里。

多少回,为着这人哭得枕畔沾湿。

顾长钧面无表情,甚至没有行礼的意思。

罗贵妃经过他身边,脚步顿住,仰头笑着请内监总管通传,待人去了,便抬手命身畔服侍的退后。她靠近顾长钧,美目在他脸上流连,压低了声音道:“本宫听说安平侯求见皇上不得,若安平侯求一求本宫,兴许,本宫能助力一二。”

他多糊涂,他竟然要娶自己的侄女儿!前程未来,他就这样不要了吗?甚至惹得皇上震怒,值得吗?

一开始她只是奇怪,顾长钧何时关心起小辈来。后来她在那少女的眼神中瞧出端倪。

听见心上人名字时那种含羞带笑的眼神,那种想要遮掩却根本遮不住的雀跃,她太明白了。

她少年时,也是这样的恋慕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