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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这段时间院子里乳娘媳妇子都多了好几个,又有臻哥儿在西暖阁,顾长钧和她确实也好久没这样亲昵的独处了。

等两人下楼来,天已黑了。

顾长钧想带周莺沿着河堤走走,夜风微凉,裹着对岸教坊楼头浓郁的脂粉香,丝竹声断断续续,像歌女的低*吟。

左右无人,顾长钧打手势把暗卫都撤了,和周莺肩并肩缓步走着。

生臻哥儿亏了身子,原本这孩子就是上天恩赐给予的,周莺心想再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故而加倍疼爱宠溺。

顾长钧也疼孩子,有时回来见周莺瞧着臻哥儿不忍别过眼,他也十足和气,尽量不跟小的争宠。所以这片刻的独处也变得很珍贵。

河心驶来一艘画船,顾长钧余光瞥见适才走远的暗卫又跟上来了。他住了步子,牵住周莺的手,“夜了,咱们回吧。”

周莺不及吭声,那画船飞速驶来了,船舷上一个穿武服的男子高声道:“喂!顾长钧,你走什么?回来,喝酒啊!”

周莺依稀听得这声音有点儿熟悉,顾长钧将她握得更用劲儿了。

“喂!这是包的哪家花娘?来来来,一块儿乐呵乐呵!”

把周莺当成了风月场的女子。

顾长钧脸色沉下去,对周莺道:“你先上车,我与他说两句。”

周莺紧张地攥住他袖子,知道他脾气,适才那人如此冒犯她,他定是很生气的。

顾长钧抚了抚她鬓发:“乖,去车上等我。”

顾长钧越过她朝画船走。周莺焦急地喊他:“夫君,他们人多,不要涉身险地。”

她声音不高,但那船恰驶近了,罗百益习武之人,眼神耳力都较常人好,船上挂着彩灯,足以照亮佳人身形容貌,她身后有几个应该是暗卫的人凑上来了,正恳请她和他们一同离开。

一别经年。

两载春秋而已,在他心里,已漫长如数年。

但她的眼角眉梢,身形轮廓,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莺已被暗卫请到了远处,就要上马,回过头,隐约看见船上的情形,——

顾长钧登船,不知做了什么。适才喊话那人“噗通”一声从船上掉落下来,一头扎进水里。

船上乱了。

有人尖叫,有人大笑,有人大喊救人。

此时船上,顾长钧面不改色饮了敬过来的酒,抱拳似笑非笑道:“顾某搅了诸位雅兴,今日我请。”

喊来船主,留了名贴。

这时水里的人被捞上来了,顾长钧下船,余光也未瞧他。

周莺看着顾长钧越来越近,他从容地掀开车帘上车,吩咐发车。

周莺隔着窗见那边还是一团乱,不无担忧地道:“这样没关系吗?”

顾长钧冷笑:“自然有关心,罗百益如今是玉门都尉,我瞧做的不是很好,回头调到西北去,再历练一番。”

周莺听这话说的凉飕飕的,心想必然两人之间恩怨极深,她便没有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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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搀着罗百益回到内院时,已是一更天了。敏慧一直在房里等着,未曾睡着,园中早落了钥,是敏慧吩咐守门婆子给罗百益留的门。

两个年轻貌美的婢子搀着人事不省的罗百益去后头净房洗漱一番。

敏慧沉着脸坐在床前。

罗百益洗漱毕,又被敏慧身边的婆子捏着鼻子狠灌了一碗醒酒汤。

罗百益给呛得咳出来,胃里翻江倒海,连适才喝的酒也吐了。

那婆子忙叫人收拾屋里。

罗百益清醒了几分,刚换的衣裳上全是酒污,下巴沾着水迹,瘫坐在那儿勉强仰起头:“你干什么?”

敏慧红着眼,站起身一点点朝他走过去,“罗百益,我问你,今晚你答应过我什么?”

罗百益笑着摆手:“这会子别跟我算账,头晕,记不得了。”

敏慧一把揪住他衣襟,把他提起来:“罗百益!六月十三,我生辰!去年你答应今年一定替我补过的,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夜!整日喝喝喝,酒就那么好?席上的伶人就那么漂亮?外头那些狐朋狗友就那么离不得?你把我当什么呢?”

罗百益给她揪扯得不舒服,扬手挥开她:“谁答应你了?陪你过生辰?就是祖父母生辰,我要不想陪,也没人逼我陪。你算哪根葱?”

敏慧气结,扬手“啪”地甩他一耳光:“你混蛋!你说我算哪根葱?罗百益!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求到府里的正室嫡妻!你给我睁大狗眼看清楚了!”

外头婆子听见,小跑着进来劝:“郡主啊,大夫人都睡了,您可小点儿声,别叫夫人老爷听见!”

敏慧涨红了脸道:“我怕什么?我为什么怕他们?是他们跟我保证,要娶我进门待我好不叫人欺负我,罗百益这么混账他们怎么看不见?”

那婆子何尝不知自家郡主的苦,转脸来劝罗百益:“小将军,您说句软话吧?前儿说的好好的,要给郡主好好过个寿,确是您说的。”

罗百益闭眼瘫在椅子里,似笑非笑嘟囔着什么。敏慧气得还要来抓他,被婆子挡住劝道:“郡主,您跟个醉酒的人置气做什么?您气得不行,明儿一早姑爷却啥都不记得,何苦呢?你们还不把小将军扶到对面儿暖阁睡着?”

罗百益被两个丫头搀着扶到暖阁歇了,等到丫头都退出去,屋里只剩他一个,才缓缓睁开眼。

眼底一派清明。

想醉真不容易。

耳畔还隐约传来对面屋里的哭声。

他知道敏慧委屈。可是他没法子不叫她委屈。

那年冬日,他跪在她闺房外头求她,求她去和罗贵妃说,不要嫁给他。他配不上。

他的心早给了别人。

那个明明只是随意一瞥撞见的姑娘。

刻在心头,再也抹不掉了。

或许那些老人说得对,得不到的,才永远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