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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已经不是高峰期,她在最后一排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让她觉得有些高兴。

能在烦杂的人生里有那么一点点幸运,她觉得很是欣慰。

她靠着窗,看窗户外面被雨模糊了的世界,它们笼罩在暖色的路灯里,混杂着亮眼的车灯和斑斓的广告牌,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绚烂起来。

她看着路边穿着雨衣、带着孩子、骑着摩托车疾驰而过的人。

看着路边用包挡在头上,小跑而过的人。

她像一个人世间的看客,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敢在这片刻的安宁里去想那些繁杂的事儿,尽管他知道,有很多事儿需要她去处理,可这难得宁静的时光,她一点都不想被打扰。

但天不遂人愿,手机微微一震,她看向手机,发现是写着“秦南”两个字的名字发来的信息。

“晚一点回来。”

他如是告知。

叶思北疲惫回应:“好。”

其实该问一问他有没有吃饭,穿没穿够衣服,以显示她作为妻子的贤良淑德。

但那一刻,她一点都不想。

这时候她会清晰认知,其实她不爱她的丈夫,她也并不幸福于她的婚姻。

甚至于,当她努力想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其实结婚这件事也不错的时候,她就会发现,她甚至很难在脑海里勾勒,秦南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们并不熟悉。

婚前只认识了六个月,那六个月也就是每周周末见一次,吃顿饭。婚后在一起一年,双方早出晚归,他工作忙,经常一回来就躺在床上。

他不爱说话,而她不善言辞,还有点怕他,于是结婚一年,她对秦南的所有认知,都浮于文字可以叙述的表面。

二十八岁,农村出身的独生子,父母早早外出打工,由爷爷抚养长大,父亲在他十七岁时在工地意外身亡,母亲和一个男人卷钱私奔。于是他高中辍学,在外面漂泊浪荡,学了些修车的手艺后,回到南城开了个小店,爷爷前两年病逝,就留了他一个人。

他的店叫“雪花汽车行”,她猜测是因为他喜欢喝雪花啤酒。

他不爱说话,喜欢打拳,抽烟,会主动做家务,不喜欢叶家。

除此之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也并不想了解。

其实她需要的,只是这段婚姻。

——让她不要当一个异类的婚姻。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想法,但大概率来讲,也是一样的。

毕竟在时代轮回里,人越自由,越麻木。

当爱情难能可贵,人们就会拼命向往,像梁祝化蝶,罗密欧与朱丽叶。

可爱情没有任何阻拦,唾手可得时,就会恢复成它原本的面貌。

它本来就是所有感情中,最奢侈、最无用的一种。哪怕没有任何阻碍,也很少有人拥有。

叶思北觉得,他们只是到了年纪,勉强凑合在一起。

他们的勉强肉眼可见,不合到连吵架,都几乎没有什么言语。

每次吵架,都是她说对不起,他说他去静一静,然后在阳台上一坐一晚上,能抽两包烟。

而这次吵架,源于她对叶念文结婚的资助,她悄悄申请了五万的信用贷,给叶念文买房。

这事儿被秦南知道以后,他终于发了火,他提着外套,捏着拳头,死死盯着她。

“叶思北,你就觉得你这辈子就这样了,所以一点都不愿意为自己打算是吗?”

她还是只会重复:“对不起。”

他没回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几乎是想打她。

她害怕得退了一步,而他似乎是被这个动作激怒,扭过头一脚踹翻了椅子,冲出家门,然后一直没回来。

直到今天,他才给她发了信息,说晚上回家。

公交车到站,叶思北从公交车上下来,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小区,想着晚上该做点什么,来挽救一下她的婚姻。

他们家是郊区一套旧小区,旧小区的楼房和现在五花八门的建筑不同,它就是一个整整的长方体立在水泥地上,一排八户,没有电梯,只有右手边有一个楼道,成为通往每一家的路径。

对于叶思北来说,每天最难熬的就是爬这一段路。

她踩着高跟一层一层爬到五楼,终于来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开门,利落抬手拍开了灯。

灯光落满屋子,这是一个70多平方的两室一厅,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叶思北放下包,去房间换好衣服,就去厨房煮饭,从冰箱里拿出菜,开始切菜。

一个番茄鸡蛋,一个黄瓜炒肉片,一个紫菜蛋花汤。

都是很简单的菜式,她也不会太复杂的东西。

等做完之后,她放到桌子上,就开始枯燥地等待。

菜冷了去热一热,没事干就打扫房间。

等到十一点半,她趴在餐桌上几乎快睡着,才听见“咔嚓”一声门响。

她骤然惊醒,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五官端正英挺,穿着带着机油的军绿色T恤,沾着泥的牛仔裤,手臂挂了一件夹克衫外套,手上拿着一个满是泥泞的公文包,似乎从哪里爬回来。

叶思北愣愣看着他,他目光落到饭桌上,也是一愣,两人静默片刻后,他先开口:“临时接了个活,去郊区帮人换了个胎,雨天事儿多,我不管怕他们就得在那边过夜了。”

“哦,”叶思北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没吃饭吧?我给你热热。”

说着,叶思北就端着菜又去厨房。

男人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后,他在门口脱了衣服,将包里一份文件取出来放在桌边的椅子上,赤脚走进洗澡间。

她热好菜,又添好饭,等在桌前。

等了一会儿后,男人穿好衣服坐到她对面。

他穿得是平时的衣服,一件蓝色T恤,一条白色休闲裤,半干的发间凝着水珠,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一路滑落,到有几分性感。

叶思北察觉不对劲,故作无事笑起来:“都回家了,怎么不换睡衣啊?”

秦南没回她,看着面前的饭菜,平静开口:“先吃饭吧。”

叶思北没有反驳,两人低头吃饭,全程除了吃饭发出的咀嚼声,偶尔出现的触碰瓷器的声音,没有一点交流。

等吃完之后,她站起身收拾碗筷:“你先睡吧,我收拾。”

“等一下,”男人的声音很平静,“我有些话得和你说。”

叶思北停住动作,对方再强调了一遍:“坐下吧。”

叶思北没说话,她隐约有了一种预感,好久后,她才回过身来,缓缓坐下。

等她坐稳,对方也没出声,在这似乎没有结束的沉寂里,最终还是秦南开口。

“叶思北,”秦南声音很低,“我们离婚吧。”